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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故事館+綠光森林一日遊怎麼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北愛情故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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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台北愛情故事
作者: 況明潔 日期: 2010.05.21  天氣:  心情:
如果,此生是蛹
來世要化作遍山的蝴蝶
如果,此生是種子
來世要飛成漫天的花絮
沈眠--繽紛
前生--來世
只因為小小的一夢
便有了你我
和你我以為的繁華
-- 蔣勳。蛹

***********************************************************

就著把舊舊的破傘,頂著深秋台北的朝雨,在台北車站前的陸橋上慢
慢踱著腳步。遠處的石英鐘閃著7:00的訊息。天光晦暗,細雨斜吹。

我,背起了行囊,不是去流浪,只是想要暫時逃離這座城市。

如果習慣可以使人麻木,何妨重拾往日的心情,如同把一列出了軌的
玩具火車,用手扳回軌道來。

多少個周日清晨,我們不是這樣,背著簡便的行囊,頂著清晨的風霜
雨露,一起走過嗎?只是心情,不是逃離的心情,而是,一種往薄霧
處踏步開路,往明月多處走的篤定心情。

妳還記住這種感覺嗎?

或是說,我遺忘這種心情有多久了?


秋雨打在傘面上,發出滴滴答答規律的節奏,偶爾點濺到臉,幾分冰
涼。想像著傘下有妳的回憶。想要重溫這樣的心情。


很多心情,不該忘卻,卻是想不起來。
很多回憶,試圖埋葬,卻又難以忘懷。

如果人的記憶可以選擇,如同電話答錄機,妳會錄起哪一段?洗掉那
一段?


妳的,跟,我的新生活,展開了麼?


下了天橋,遠遠就看到她對我笑著揮手。一身素白的穿著,臉上漾著
猶帶稚氣的笑。荳寇的花樣年華,原本無須特別裝扮。青春的丰采自
然流露,流華自盼。


「哇~~穿一身白,這樣怎麼去採野薑花?鳥看到這身白都嚇跑啦~」
打趣著取笑她。

「回來再洗就好了嘛~~反正又不是我洗」她抗議著嘟著嘴。

「媽媽洗對不對?」我繼續逗著她玩。

「才沒咧!!洗衣機洗啦!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遲到還敢挑我毛病。」
她雙眉蹙著嘟著嘴,面帶慍色,卻是一副又氣又想笑的神情。

「...呵~~對不起..走嘍~~時間到了。」怕她真生氣了,趕快轉移話題。


擠上火車。周日清晨的火車幾乎班班客滿,到處是背著背包出遊的
人,有要去爬山的,去釣魚的,去朝山的...也有離家出走的,要逃離
這城市的。

偷偷望著她,慍色早已無影無蹤,正好奇地朝窗外眺望著。年輕女孩,
敢愛敢恨,脾氣來得急去的快。發現自己在無意中暗暗將她與妳比
較,不該如此,急忙轉移思緒,也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綠野田疇,
以及打在車窗上,幾乎成水平的細細雨絲。


車過八堵,視野豁然開闊起來。一畦畦稻田阡陌相接,遠山雲霧飄渺,
溪澗處大片大片野薑花憤怒地綻放著。野薑花,穗花山奈,另一個美
麗的像詩的名字,是這個季節野外最咨意的顏色。幾隻小白鷺在田間
踱著步,不知道是花色白些?還是羽色白些?


過了三貂角、雙溪、貢寮也快到了。朝她努努嘴,她笑笑,拖著背包
挨了過來,慢慢往車門擠去,這才發現有一票人都在這站下車。

由裝扮判斷,該是鳥會的成員吧!?軟質養樂多帽,掛著雙筒,扛著單
筒,魚貫走出車門,少了份遊客慣有的擠車憂慮感,氣定神閑地像隻
夜鷺。今天不知他們要走哪一線?是貢寮-雙溪線?還是貢寮-草領古道?
好久沒有參加鳥會的活動,見到這些鳥人,心中有份怕逢故人的情怯
感。


是怕遇見妳吧!?


刻意避開了鳥會的人群。與她慢慢走在後頭。天空細雨不斷飄來,撐
起了傘,跟她慢慢踱著步,一邊用望遠鏡搜索著可能出現的鳥蹤。

幾隻大捲尾畏縮在雨中的電線桿,全然沒有半點平常的凶悍勁。倒是
滿空的雨燕活躍的飛來晃去,像醉酒一番。

跟她慢慢走著,她只是叨叨唸著辦公室某某某的討厭跟八卦。約好來
賞鳥,下雨天反沒了興致,索性把望遠鏡放了下來。就只撐傘踱步徐
行,聽她閒聊,聽雨聲。

是跟妳在一起的記憶麼?


不是的。眼前的她不是妳,不是妳。

即使神情有了幾分依稀相似,依然不是妳。


「欸..你在發什麼呆?」她輕聲問著。

「oh...沒啦!在想一個人。」 想著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哈..女朋友對不對...」她頑皮地迾著嘴角笑。

「...」 我尷尬地笑著。不知怎麼回答。

「以前的,...以前的女朋友。」

「分手啦!?說給我聽好不好。」她央求著。

「...沒啥好說的啦...」把臉轉向另一側,怕她看到我的眼睛。

沿著河邊慢慢走著。因為天雨的緣故,水流急湍。平常在河床中優游
踱步的小白鷺早已不見。拿起望遠鏡朝河邊掃視一回,她也依樣畫葫
蘆照做起來,只是不曉得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嗎?」 她輕聲問著。我告訴過她,不要太大聲把鳥嚇跑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 雨繼續下著。


什麼都沒有。如同我的戀情。


沒有小白鷺。沒有番鵑。沒有紅嘴黑鵯。沒有伯勞。沒有蝶飛蜂舞。
只有雨斜斜下著。

我只是在這樣一個深秋的清晨,跟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孩,頂著細雨寒
風,無聊地踱在貢寮的小徑上,以望遠鏡搜索著妳的蹤跡。想抓回一
點跟妳在一起的感覺。

冷清的秋末冬初。

兩隻珠光鳳蝶飛舞而過。是上回見到的那一對嗎?


「你看,是山伯英台!!」妳歡呼著,像個孩子。

「不不...我說是史特勞斯圓舞曲中,翩翩起舞的舞衣。」


曾是那樣豔麗亮爍的季節,不適宜哀傷悲情,不會想到山伯英台的淒
美情事。


對愛情,也曾是如此堅定而有信心吧!?


女孩沒看到鳳蝶,倒是被月桃花的豔麗吸引了過去。她拔了一把月桃
花,沾著雨珠的芬華。很襯她的服色的。


雨勢轉小,收起了傘,索性淋著細雨。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笑且
徐行。

到了第一個歇腳處,女孩在廟中慢慢踱著參觀。我把飲水機的水灌滿
了水壺。女孩翻著廟中的善書經典,我走了過去,也跟著翻了起來。
翻沒幾頁,雨卻停了。跟她踱步出來。


『...猶如虛空華 依空而有相 空華若復滅 虛空本不動...』
經典如是說,像是一則關於愛情的預言。

鏡中之花。水中之月。夢幻泡影,如露如電。

只是真是如此輕易勘破? 輕易割捨?


『因為妳就要凋零 帶著這樣的紅顏 帶著這樣的芳華 帶著這樣
再也不能的 青春之美』

『是將溶的冰雪 只有最後一刻晶瑩 是夏日最後的美麗 只有一
剎那 的光華 啊 我與這流光共徘徊』

『妳一分一寸的毀滅 我一分一寸的守候』

曾經抄給妳的小詩,未曾想過的是,這樣的豪語是否會化成難堪的詰
問。


「你又在想什麼?」女孩又問。

「想..嗯..想一朵花的名字。」


跟她慢慢走著,進入一條走進芳樹夾道的小徑,空氣中蕩漾著雨後的
清新,還攙著一絲絲淡淡的花香。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彷彿闖入桃
花源。來到明燈橋,湍急的河水流過足下,只是濯足入流,已非前水
罷。


跟她駐足橋上,深深感動於這片景致。這白花繽紛幽香遍野時節,山
巔水湄,是一千位迎風搖曳的白衣仙子,是一千隻隨風而去的白衣紙
鶴。夢中熟習的景象,示現在現實生活中時,卻美的不敢叫人逼視。

這美麗是如此淒美又何許短暫?

驟雨過後,滿地殘花,化做春泥。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


『我已看盡繁華 捨此身外 別無它想』

『他們說的 所謂繁華 只是前生 忘不掉的 一次花季』

詩句不斷浮現在心中,許是這樣的氛圍季節,開啟了記憶之窗的符
碼。前塵往事就著小詩排山倒海而來,叫我無可逼視。


天又開始飄起雨絲。我撐起傘,她靠了過來,輕輕扶著我的手。不知
要避開,抑或不理,只有恁她搭著。跟她無言走著,整條路上空無一
人,只我跟她。一種與子偕行的錯覺。


草草在河畔吃過了午飯,開始拾級而上。雨又停了,遠山起了層煙嵐,
山林景致變得迷濛起來。

跟她微微喘著氣爬著階梯,一陣上坡後來到一處休息所在。我坐在台
階上倒著水喝,一邊平復著揣揣的心情。她倒是興致不減,嚷著要去
摘野薑花。站在高台上,遠遠看她忙碌地穿梭在野薑花叢中,扮演辣
手摧花者。

不一會兒她抱了一大把花回來,只是白色長褲早已沾染了泥巴。


「呵~~花老鼠回來了,抱的回去嗎?」

「你不幫人家抱當然抱不回去嘍!!」 她嘟著嘴。

「等一下還要擠火車回去,妳那花早擠成一堆花泥。」

「那有什麼關係,我沾染了滿身花香回去。」


沾染了滿身花香回去。

雖說終是成空俱是幻滅,沾染了滿身花香,生命中這一天的記憶,永
遠鮮明吧!?她的回答觸動了我的心事,使我又發起呆來。


「走嘍!!要趕火車...」她又把我拉回現實。我笑笑,一把把花抱過來。


過了虎字碑就開始下坡了。因為風口的緣故,海風長驅直入,夾雜細
雨,幾乎使人站不住腳。在山頂眺望太平洋,濁浪排空,風勢強勁,
煙霧彌漫,平常晴朗可見的龜山島藏沒在厚重的煙霧中。


跟她開始走著下坡路,卻在一個五節芒夾道的小徑,狹路相逢了妳。

真是妳!!??

有點意外驚訝的相遇。她走在前面,渾然不知妳的到來,卻是一手牽
著我的左手。而我的右手,則抱著滿懷的野薑花。


斂起心中動盪不已的情懷,不落痕跡地跟妳問好。


「別來可好?這是我同事。」

「妳好。」

「妳好。」

「一個人來嗎?」

「嗯...」

「現在才要上山嗎?」

「嗯...」

「天氣不大好...山風很急,還有點雨。」發現她沒有撐傘。


「謝謝你。」

「那...我們先走了。」

「好。再見!」

「再見!!」

跟著她拾級而下,回首見妳則沿階而上。

兩條偶遇的生命線,又朝相反方向,越行越遠。

太平洋潮水澎湃,山風吹來,吹我髮亂。只是此時,心亂勝髮。


一路趕到大里車站,3:35的普通車。她坐上車,許是累極,不一會兒
就小睡了起來,髮絲貼著紅通通的面頰,汗珠凝結在鼻端,嘴角猶然
輕輕溢著笑意。


我兜著滿懷野薑花,心憂這花如何不被擁擠的人潮擠壓踐踏。

天空又開始飄下雨滴。

望著太平洋的潮水,又默默為那還在山上的妳憂心起來。


… to be continued

--
by Plover(風鳥茶太來)
======================================
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離所愛 心憂愁爾
是身不堅 可惡如賊 一切難捨 不過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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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over s Nest 實驗網站 http://i.am/p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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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椰林風情] [From: pc5.coretech.com.tw] [Login: 45] [Post: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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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29:今夜你寂寞嗎?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Tue Apr 11 18:09:10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29) : 今夜你寂寞嗎?


by plover@i.am Oct-27-1995 (Revised: Apr-1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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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e眠床邊 感情e行李
一疊疊 褪色e相片
苦苦e咖啡 冷冷e雨水
今夜又是無聊e相思
啊~~~三十歲單身e女性
看盡了現實e人生
不願擱再付出感情
註定結局 猶原是傷心

-- 李興忠。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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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金黃色的光自橢圓形的窗撒將進來,遠處的東京鐵塔在夕陽餘暉
照耀下,發出閃閃耀目的光環。

望著雲層下的東京市區,分不出是台北,抑或,異國之都。

飛機要降落機場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下細雨。時近黃昏,細雨如絮
飄飛。在空中未曾查覺的,卻在走出機場時淋了滿身踉蹌。想擠出幾
句憋足的日文買把傘,課長卻撐著傘拖著行李靠了過來。

吳孟生。三十五歲,兩個孩子的父親,我的課長。

我是蘭。


「忘記帶傘啊?一起撐吧!?」他好心的問。

「嗯...忙中有亂,大概忘記擺進去了。」覺得有點靦腆,又暗自責備
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這時節的日本,會下點小雨,打在秋殘的楓葉上,還滿有詩意的。」

「想不到課長還滿有研究的。」

「呵呵..不是有研究,是出差累積的經驗。」

「呵呵...」我也笑了。


攔了部計程車,先到旅館check in。把車窗搖了下來,一陣涼冷的雨
絲飄打了進來。

聽聽這冷雨。余光中如是說。突然想起你捧著余光中詩集吟哦的神情。


「小心淋多了感冒...還有活要做哩!!」課長回頭對我笑笑,接著用流
利的日文跟司機閒聊起來。只是聊些什麼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繞著
天氣跟塞車一類的話題吧。

搖起了車窗,涼冷的車窗卻開始起霧,雨中的市區景致變得模糊起
來,像幅飽含水分的水彩。市區的日文招牌提醒我,這是異國之都。
思緒無由地隨著起霧的玻璃,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曾經。


跟你坐在下山的最後一班客運中。車中空空蕩蕩,大部分是在瞌睡中
的乘客。只我倆坐在最後一排,我愛偷偷拉開一點窗縫,讓風呼呼的
灌進來,擊打臉龐的清涼感。

也是這樣的季節吧!?只是山中夜色來得早,加上微雨,這空空蕩蕩的
客運彷若航行在夜海中的孤舟。山路巔坡,加上濃洌的汽油味,感到
有點昏眩,胸口鬱鬱作嘔。把窗戶拉開,冷雨夾雜晚風灌了進來。你
將外套披在我肩上。

「小心淋多了感冒...」你溫柔說著,伸手把車窗關小了點。


手卻未縮回,趁勢地輕攏著我的肩。把頭靠向你的,輕輕執住你的手,
如此溫暖。真覺得可以生生世世就這樣執住你的手。

你的手的質感觸覺,彷彿依舊如故。

呼吸了幾口濕冷的空氣,心中的嫌惡嘔吐感減輕了不少。你的體溫緩
緩自掌心,自手指傳來,涼冷的感覺也漸地消失,暖流自心中緩緩升
起。夜再無可怖懼,只要有你。風狂雨急,就讓它全然隔絕於兩人世
界之外吧!!

真的認定可以這樣執住你的手,安安靜靜過一輩子的。


「快到家了...」你說道。

我只是笑。恁這幸福的甜蜜感在胸口溫柔地流竄。


計程車緩緩停靠在旅館門口。課長付錢時,我才把思緒拉了回來。

「到家了嗎?」我怔怔問道。

「哈~~到家嘍!!這幾天的家。神遊的灰姑娘要不要下南瓜車了?」

課長收起了平常略帶嚴肅的表情,跟我開起玩笑來。

突然發現課長開玩笑的神情,跟你幾分神似,只是平常沒有查覺。_

課長幫著司機把行李卸下來,我只在一旁看著,想幫忙也插不上手。

「哈哈~~現在開始後悔帶妳來了!」

「帶個男生來還會幫我提行李哩!!」

他裝出一副苦瓜臉,我不禁笑了出來。只好伸伸舌頭,做出"我很抱
歉"的表情。

Check in。兩人各自回房,沐浴更衣。晚上已經約好幾個客戶吃飯。
換了件淡藍色套裝,瞧瞧鏡子的自己,有幾分陌生。塗了點口紅,想
想,又用面紙將顏色拭淡了一點。出房門,他早已點了根煙在走道吞
雲吐霧起來。


搭計程車往城西駛去。進了家小酒館,規模不大,有點家庭氣氛的感
覺。幾個日本人看見課長就站起來阿哩阿多起來,我的日文不靈光,
只有陪著傻笑。課長跟他們嘰哩呱啦,不斷乾著清酒。有個阿本仔一
直要敬我,我只是一直傻笑,倒是課長幫我擋了不少酒。

「他們很喜歡灌年輕女孩子酒,妳不要理他們,我幫妳擋就好。」
課長用台語向我悄悄說著,投以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酒酣耳熱。阿本仔敲著筷子唱起歌來,課長也跟著打著節拍,有了幾
分酒意。大概是剛才空腹喝下的清酒在作怪,感到有點暈眩。四週盡
是飲食男女,操著我不熟悉的語言嘻笑玩鬧著。感覺自己好像是另一
個世界的人,冷冷看著自己醉酒著。

今宵酒醒何處,怕無楊柳岸曉風殘月吧!?

突然覺得強烈的寂寞感。

強烈思慕你的感覺。

今宵,你又酒醒何處呢?

時光彷彿凍結凝聚。周遭的一幕幕就像默劇般默默播演著,默然地,
無聲地,大概是酒力發作了吧!?


藉著補妝的機會,到化妝間洗把臉清醒一下。見自己雙頰早已兩抹紽
紅。走出化妝間,卻見課長在角落處吞雲吐霧著。

「妳還好吧?」他關切地問。

「還好啦!只是有點倦了。」

「嗯...那我們走人好了。」 課長道。

「可以嗎?他們都還沒走哩~~」 我問道。

「沒問題啦!他們阿本仔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到年輕女孩就想灌
灌酒,看看有無豆腐好吃啦!...」

聽他說的這樣白,覺得臉龐有點發熱。

「跟做生意根本無關。明天再跟他們談好了。」

「再說,我還想逛逛東京的夜景哩...」 他朝我笑笑,把煙頭按熄。


果如課長所言,他們根本不介意我們離去,一群人喝醉了唱起歌來,
天塌下來也不管。


離開酒館,跟他在街頭踱著步。兩個人低著頭走著,想找些話題,卻
發現好像除了工作以外,沒什麼好聊的。

調到他這個部門不過一年。大概像所有已婚的男人一樣吧!?下了班,
總是急著回家,或是找藉口不回家。車窗總是掛滿了不知道為兒子還
是為自己抓的娃娃。總是有家裡來的電話,要他順道買這買那。總是
用色色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眼光攫取著每位女同事的身影。話題總不離
「車馬衣球」四個字。他之於我,就是這樣刻板的印象吧!?

但,此時的他似乎不同於往常,空氣中充滿了尷尬的沈默。

「要幫太太買東西吧!?」我用問題打破了沈默。

「呵~~」他笑笑,看不出是承認還是否認。

「願意陪我去買嗎?」他反問我一句。

「嗯...可以啊~~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品味差的話。」

他笑而不答,只是走著。不多久在一家首飾店前停住。想買給老婆的
出國禮物吧?

「在這兒等我一下」他朝我笑笑。我點點頭。


他走進首飾店旁的一家玩具店,又回頭朝我笑笑,我也回他一笑。遠
遠隔著玻璃窗看見他在裡頭跟店員討價還價,我則在路燈前的情人椅
坐了下來,希望涼風能將酒意吹散。

不一會兒,課長走了出來,手中抱了隻Totoro。看他微微發福的身軀
抱著滑稽的,發福更凶的Totoro,我不禁噗嗤一笑。

「嗯...還有點像哩~~~」我陶侃他。

「哈哈哈~~~我兒子也這樣說,而且老愛躺在我肚皮上睡覺,說我是
老Totoro...」

「再不買隻Totoro給他,我的肚子要被他睡扁了...」他說道。

「公子在幫課長減肥啊~~真是孝心十足哩~~」我逗著他玩。

「嘿嘿~~我們這種中廣型肚皮啊~~~大概一過中年就減不下來了。」

兩人繼續走著。月光正好,把我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中間還夾帶了
隻Totoro的身影。

「我們就這樣走回去嗎?」我問道。

「繞過公園到前頭坐地下鐵好了。」

我點點頭,看著他的特大號Totoro,我不禁又笑起來。


「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自言自語說著。突然覺得有點不合時宜的尷尬。想找個話題岔開他
的讚美。

「對了..課長,你不幫尊夫人買點東西嗎?」

他不說話,只是笑笑,有點苦澀地。

「我們這把年紀的人,似乎總是為了某種目的,為了某人活著.....」

「小時候聽媽媽說,要好好用功讀書,長大了才有成就...」

「念書時聽媽媽說,不要交女朋友,一切等大學考上再說...」

「上了大學,又是社團又是青年的使命感的,有的沒有的...」

「一轉眼,自己也成家了,為人父了。有時午夜醒來,會覺生命如夢,
躺在身邊的人,好像很熟悉,卻又有點陌生。好像是糊裡糊塗成了家,
生了小孩....」

「...怕是黃粱夢醒,如夢一場。上廁所時,見自己日益膨脹的腰圍,
看看鏡中自己容顏,會起個問號,鏡中之人,真是我嗎?」

他叨叨說著,彷若說給我聽,又像自言自語。


「歲月催人老。成長,衰老,必是如此吧!?」我安慰著他。

「嗯...只是年年要改褲子,老婆緊張地拔去她發現的每根白髮,自己
前額逐漸稀疏起來,小孩一天比一天重...會觸目驚心地發現自己的歲
月被一堆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侵蝕磨耗著...」

「真的...眼睜睜看它磨耗著...」他歎了一口氣。

夜風一陣吹來,似乎帶著他的喟嘆,飄然而去。

走進了公園,晚風息息,秋蟲低鳴。這公園像是城市中的孤島,進來
後有種遺世獨立的錯覺。


「你也不是只是逐漸老去啊!?至少你達到了年少時...或說是年輕時的
心願吧!?」 我安慰著他,用我找的出來的薄弱理由。

「呵~~努力用功用功勤奮工作勤奮工作,然後坐等年老,等孩子老婆
離你而去,然後罹患個奇怪的毛病死去...」


「課長,你好悲觀啊! 跟平常的你一點都不像呦!!」 想幫他打打氣。

他把Totoro換到左手抱著。一輪新月自雲層露了出來,空氣中有股雨
後的清新,混合著草香的味道。

他找了張長條椅坐了下來,把Totoro抱在胸前,像是隻鉅大的袋鼠,
很是滑稽。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這就是我們的悲哀。人家總把你當無敵超人,傷感軟弱似乎不是屬
於男人的字眼。其實,我們也是人,也會悲傷軟弱,也有情緒,也會
退縮....只是從小到大,身邊有太多的人,跟你說你應該怎樣怎樣,不
應當怎樣怎樣...」

「我們女孩子也一樣啊~~還是很多禁忌不能做啊!!」我反駁他。

「嗯...我們都是被制約長大的...不過你們幸運多了。在我們的年紀,
沒有啥米愛的教育,可以說是被體罰長大的一代,還要去背負上一代
給你的包袱..」

「我們也有包袱啊!!」我不服氣辯駁著。

他笑笑,拉拉Totoro的耳朵,Totoro發出一個滑稽的聲音。

「好好玩!!」 我贊嘆著。


「妳們很叫我們羨慕。年輕,有活力,敢為理念爭辯,不輕易妥協...」

「哎呦~~什麼你們我們的...課長也不過大我..嗯...我算算..幾歲而已。」

「呵~~我們這一代,對長輩的話只有聽,完全沒有反駁懷疑的餘地。
老一輩要我念書,就念書。要下田,就下田...」


「課長,你是說我們有代溝呢?」

「還是你在倚老賣老呢?」我反問他。

「哈~~倚老賣老我可不敢,後生可畏哩!!只是很羨慕你們。」

「曾幾何時,我也年輕過。只是轉眼之間,自己的稜角被磨的一乾二
淨。在家當個好丈夫,好父親。公司當個好課長...當然,我不是好丈
夫好父親...」

「更不是好課長...」他苦笑著,我也尷尬的笑。他擺弄著Totoro,繼
續說著:

「然後有一天,你突然問自己,到底在忙些什麼?所為何來?」

「理想?抱負?他人期望?社會公理正義?老婆孩子?」

「妳知道嗎?現在一天當中,我跟WORD中的對話盒對話的次數,可
能超過跟太太對話的次數...」

「而且,一個一定聽你的指示行事。哎~~另一個就不一定了...」

他又苦笑起來,突然覺得Totoro的笑臉,有幾分無奈苦澀。


Totoro,你正在樹之巔嘲笑著我們的愚蠢嗎?

我胡思亂想起來,彷彿好像真的聽見Totoro陶笛飄蕩在風中的聲音。


實在也說不出什麼勸告他。或許,就當個聽眾吧!?他所缺乏的,怕就
是個聽眾吧!?

望著他叨叨絮絮,有點憤世嫉俗的神情,竟與少青幾分相似。

忙斂起自己紛雜念頭,不容此刻想你。

「看到妳們的行事,妳們的笑意,拙稚有餘,卻比我們自然純真。」

「自己也曾是這樣的小伙子。而今,也被人家叫老頭子了...」

「一晃眼,自己的青春歲月就這樣流逝不見。」


是呵~~流逝不見,我們的青春,未嘗不是如此?

只怕心像槁木死灰,再萌發不出綠意。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課長哼起歌來。


我的戀情,何嘗不是?

真。的。不。回。來。了。嗎?

心中被他這番傷感的話撥動了情緒,也覺得感傷起來。


「我常在想,若讓我再年輕一次,重新來過,我會怎麼做..._」


若是讓我重新愛過呢?

若是讓我回到分手前一刻,若是讓我錯過那一幕,我會怎麼做?

怎麼做?

跟你長相廝守,做你的老媽子。而你,是不是依然在另一個女子面前
怨歎時光流逝,青春有悔?


跟課長站起來,慢慢踱出公園。課長仍滔滔說著,只是我的思緒,早
已拉回好遠好遠前的時空。

夜晚的公園,可聞到鴿子咕咕的叫聲。課長自口袋中掏出包Ritz餅
乾,捏碎撒在地上,幾隻夜鴿子咕嚕咕嚕靠了過來。

「喝酒前吃些Ritz,比解酒益還有效。」 他得意朝我笑笑。

自負的眼神,幾分神似少青。

「...咕嚕咕嚕...可憐的鴿子,怎麼不回家,老婆又不給進門了嗎?」
課長對著鴿子說著話,又好像在問著自己。


突然想起那樣的週末午後。跟你買塊馬可波羅的麵包,踱到新公園,
邊捏著麵包吃邊逗弄著鴿子玩。你也是這樣跟鴿子對話啊!!夏風習
習,風聲彷彿在耳側響起。今夜未歸的鴿子,可有當年舊友?

「只是很想,冒險一場,賭一把生命的偶然...」
他望著鴿子,突然說著。

「生命的悸動...」


「妳...願意陪我賭一把嗎?」 他突然回頭望我,用他懾人的目光。


我默默無言,心中被他撥撩的亂了起來。只得假裝沒聽見,快步走在
前頭,他則抱著那隻Totoro跟在後頭,一路無語。


坐地鐵回到旅館,已經過了十一點。再梳洗一番,換上睡衣上床。扭
開床頭燈想看點書,卻是心頭紛紛亂亂。索性坐到化妝台前,抽出信
紙寫起來:


『...突然覺得想找你聊聊說說話。沒想到寂寞竟如影隨形來到東京,
啃噬我空虛的心靈。此刻你在何處?做些什麼?心中想誰?我不知我在
等待什麼?是你的回心轉意;還是該還我的澄明透徹?我知道自己處於

一個危險狀態,急於有個依靠,有個臂膀。我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只要有個危險的吸力,可能就毫不遲疑地倒下。多希望那個吸力是
你,但...或許只是空想吧!?離開你,放棄你,怕是害怕自己被你甩了,
怕自己不能面對那種難堪,想先下手為強吧!?我承認很苦,離開你,
離開自己與你許下的信諾,但除了這點小小的自尊,我不知在你絕然
的情意下,我還賸下些什麼?....
....自己也不知道能撐到何時何刻,只是必要把你忘記,隨我過往青春
一起埋葬,沒有如此,我永遠無法破繭而出....』


越寫心中卻越加煩躁,將信紙撕了下來,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門鈴響了,看看時鐘,十二點整,開門是不開?


是你麼?還是你來入夢麼?

覺得幾分恍惚,似夢似醒。打開房門,課長穿著睡衣,表情似笑非笑。


今夜我好寂寞呵~~~

課長的臉跟你的臉慢慢重疊起來。

他慢慢走向前,伸出雙手。溫暖的臂膀呵~~~~

濃洌的古龍水味襲來,不是你的味道。但令人迷醉呵~~~~

墮落的恣意心中升起,是來接引我的魔鬼嗎?

我要墜落而下嗎?


地獄,更苦嗎?


不寂寞就好。請收納我這孤寂的靈魂。


於是我投入了他的懷抱。有種跟你一起的感覺。他低下頭來,鬍渣兒
扎的有點疼痛。你的面目模糊起來。他開始親吻我。我閉上眼。彷彿
你的存在。


這是兩年來第一次男人吻我。


只是不知怎地,眼淚無可抑遏地流了下來。

…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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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0:相互取暖的戀人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Thu Apr 13 19:51:18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0) : 相互取暖的戀人


by plover@i.am Nov-01-1995 (Revised: Apr-13-2000)

***********************************************************

彷彿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
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難道你不曾回頭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豔的水仙
別忘了山谷裡寂寞的角落裡
野百合也有春天
-- 野百合也有春天
***********************************************************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深秋清晨信沁涼的空氣灌入胸臆。機車刺耳的
引擎聲穿透這寧靜山路帶點薄霧的空氣。一催油門,帶著我倆往前奔
馳而去。

氣溫26度C。心情多雲。


忘記如何開始的邀約了。

一如往常,中午3:30的下午茶時間。甩甩有點運用過度的手脕,把
debug了一下午的程式暫時關掉,走到茶水間,為自己沖了杯曼特寧,
然後走到窗前,遠望,啜飲著我的液態安非他命。

自十六樓的玻璃帷幕,俯望敦化南路上紛嚷來往的車潮,此時卻奇異
地被隔絕在腳下。安全島上的台灣欒樹已經開始變色,轉為淺紅,穿

上屬於秋的外衣。午後的陽光撒將進來,使曼特寧泛上一圈金黃。學
著Mr.Brown的廣告將咖啡一飲而盡,忘記放糖的苦澀卻自喉中襲了
上來,氾濫整個口腔。

十月假日特別多,明天又是個假日。卻沒有加班的心情。


忘記何時開始痛恨假日。

跟蘭在一起時,她總有用不盡的規劃與精力:爬山,賞鳥,看畫展,
逛故宮,聽演講...。彷彿要榨盡兩人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方才甘
休。只是陪著她東跑西晃,疲累中有份充實感。

「我們要一起成長。」 蘭用堅定的語氣說。


一起成長。呵~~只是往了不同方向。

喉中的苦澀感久久揮之不去。


分手後,總是找藉口使自己忘卻假日的存在。加班也好,出差也罷,
必要把自己放逐到不會想起過往的所在,把假日化為尋常的生活。

因為沒有特別值得紀念的標誌,才不會觸動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
沒有揭視創口的動作,才能逐漸麻痺忘卻有過的傷痛。

如果日子是一本可以自己安排的日曆,願是一頁頁空白。想不起自己
何時變成了痛恨假日的人。不知如何排遣假日的人。


大概是玫首先開口的邀約吧!?

「Hi!聽說您是學長,以後請多多照顧。」

「學長,聽說您還是公司賞鳥社的成員,我想加入,您可以領我入門
嗎?」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問著。此時才注意到她有對漂亮眸子,配上長長彎
彎的睫毛。

陳秀玫,剛自大學畢業,進公司半年多。笑起來很開朗的女孩。


於是有了草嶺古道之行。

之後看了幾場電影,羅丹來台灣展覽的時候,還跟她去擠了一次。她
有意無意會在上班時投個微笑過來;被老板靴完後的難堪,也被她以
關懷的眼神溫柔地化解著。於是開始跟她中午一道去覓食,心中似乎
有某種情愫正在發酵著。

只是終究是她的上司。辦公室戀情本來容易被渲染宣傳,跟她的關係
就這樣保持著若及若離,比同事親密一點,又不真的是男女朋友。


是場新的戀情嗎?心中如此暗暗想著,或是說,期待著。


其實心中一直不願承認,跟蘭已經結束。

期待那樣一個周日清晨,她又打電話來吵醒我,逼著我匆匆背著登山
背包出門,殺計程車到集合地點。

「天啊!!你還在睡呀!?」用她少有的誇張的語調。


只是電話,一直沒響。

新的戀情,蘭會怎麼講?


「恭喜你,也祝福你...祝福你們....」

不會不會,不像她的口氣。那她會怎麼講?

問題可能是,我會讓她知道嗎?

跟莉的那一段,我有讓她知道嗎?

不!不!不!連"告知"她的機會都沒有。

想起草嶺古道上的匆匆一瞥跟問候,平淡客氣到叫我心痛的相遇。


面對玫燦爛的笑容,心中有份期待。卻又有份奇異的罪惡感。心中老
想著,蘭會怎麼想,她會怎麼想?

彷彿被特赦出獄的犯人,面對自由的不知所措。


知道自己不能如此下去,否則永遠無法破繭而出。自己已厭煩耽溺苦
痛自怨自艾,是該收拾一下自己的情感了。


「學長:明天放假,要不要一道到山中走走? 玫」


她娟秀的字跡躺在夾在待閱卷宗中的紙條。回頭看看她,她抬頭投來
一個微笑,屬於年輕女孩的熱情大方。

是該去走走了,好久沒有休假的心情了。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6.5度C。心情多雲轉晴。

兩人共乘一部125CC。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伊的長髮飄逸,拂得我
臉龐發癢。兩人約定好她先騎,我候補。


「這樣才不會騎的太累!!」 她快樂的說著。

陣陣輕柔的髮香飄來,似乎可以感受到她後背的體溫跟香氣,心中微
微一蕩。多久沒有過的感覺了?


跟她一路說笑著,車上仰德大道就遇到塞車的車流。她熟練地在大車
小車間穿梭著,永往直前,不怕超車。我笑稱她是「恐怖份子」。


「才不呢!這是在台北生存的法則。」她快樂地辯駁著。


在華岡吃過午飯,跟她來到一處展望點。

「哎呀~~空氣太髒了,什麼都看不到!」 她抱怨著。

「看夜景就可以了呀!」 我安慰著她。

「才不呢!人家晚上要到士林夜市吃東西。」

「好!!呵呵~~風景誠可貴,吃飯價更高。」故意鬧著她。

「再說我踢你呦!!」她語氣凶悍說著。我不禁伸伸舌頭。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8度C。心情晴。

兩人換乘。來到陽明山國家公園。人潮散布在湖邊草地。停好了機車,
跟她交換了一個笑意眼神,也走向草原。

跟她慢慢散步走著,聊著生活種種。話題不知怎地,就聊到了蘭,也
聊到了莉。


心中瞿然而驚。

何時已能坦然談這曾錐心的過往,如同轉述著別人的故事。
是緣已盡,情已了,一切切過往荒唐只剩飯後空餘笑談?

抑是自己定要把所有塵塵埃埃攤開,期冀能定位釐清出什麼,還我雲
淡風輕的瀟灑本色?


滿山五節芒隨風搖曳,白茫茫蓋地,似雪。藍天白雲,很是舒爽的秋
天晴空。


不是有過與她登頂大屯山巔,震攝於芒海搖曳的感動?

只剩故事了。可以讓另一個女孩睜大眼睛,偶下評論的故事了。


繞著公園一圈,又回到原點。坐在椅上休憩。她取出防晒油擦著臉頰。
蘭是不擦防晒油的,突然想了起來。心中暗責自己做此無意識的比
評,索性將目光轉向草地上嘻笑的人群,把思緒抽離。

約莫是高中生的年紀,玩著她說的「好好笑」的遊戲。是來電五十一
類的遊戲吧!?屬於少男少女的靦腆,對異性的好奇與渴求。自己已經
忘了,何時開始有這樣的想求?久遠以前吧!?國中,還是國小?

回眸望著她補著妝。幾滴汗珠凝結鼻頭,長髮披肩,大而烏亮的眼眸。
粉紅色針織毛線衣,黑色牛仔褲,套上白色外衣。全身綻放著屬於少
女的,青春與亮麗。完全不同於蘭、莉的女子。

她是玫。

我該追她嗎?

該是不該?


她妝補畢,朝我嫣然一笑。兩人走下步道,牽了摩托車。

「人好多!!不好玩!」 她嘟著嘴抱怨著。

「那咱們找個無人所在好了!」

「好呀!!」

又騎上摩托車,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8.5度C。心情晴。

周圍山樹呼嘯而過,烈日驅走了山風的寒意。


「...每上升一百公尺,氣溫降低零點六度...所以山上應該降低六度..」

伊在後座計算著。心頭盤據的寒意似乎被她的熱情逐步驅去不少。

「欸~~我們要騎去哪?」她在後座問道。

「行到水窮處...」我答。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這份生命的豁達,自己還剩幾分?


沿著淡金公路馳騁。四周車潮慢慢消失不見。不久,路上只剩我跟她,
還有我們的老摩托車,穿梭在鄉野林間,柳暗花明又一村。路上只有
單騎,林蔭夾道,和風吹來,很是舒暢。彷彿來到曾經熟悉的景致。

是了!

是<布拉格之春>中最後一幕。湯馬斯跟特瑞莎開著貨車,也是在這樣
的景致淡出淡出。但我不再是湯馬斯,她也不是特瑞莎,也不是莎賓
娜。

她是個愛笑,明朗,眼睛清澈明亮,我可能再愛上的女子。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6度C。心情晴轉多雲。

來到了淡水,再次匯入重重車潮中。時間下午四點。

跟伊下了車,一起走在堤上,打量著釣魚人的魚獲。


「知道附近有個燈塔嗎?要不要去走走?」我問道。

「好呀!!」又是一笑。


來到海堤。五點鐘。豔陽失去了他的威嚴,溫柔的可用肉眼直視。海
風吹來,陣陣寒意。為了貪看夕陽,攙著她的手爬到防坡堤上。她有
幾分懼怕。

「沒關係,妳把手遞過來,慢慢走過來。」

「掉下去怎麼辦?」 她有點害怕。

「不會啦!! 再說,我會救妳!」 我鼓勵著她。

像下定決心似地,她咬咬下唇,一步跳了過來。

「Good Girl!!」 我稱讚著。


兩人在防坡堤坐定。夕陽似乎燃盡它最後一分熱力,慢慢模糊不見。

她望著夕陽,輕輕哼起歌來,旋律依稀熟悉。夕陽在遠處海角滾動翻
騰著,海水發出煮沸般的耀眼金光,只是斑斑點點,沒有炙人的熱浪
感,而是一點點溫柔的溫度。

我們並列坐著,不知何時,夕陽已然消失不見。海風陣陣吹來,有點
涼意逼人。

「冷麼?」 我輕聲問道,她搖搖頭。

自背包取出外套,想想,為她披上。手臂就趁勢摟著她。

似乎是夕陽的殞落帶來了一絲傷逝氣氛,兩人不語,只是望著海濤發
呆。傍晚漲潮,波濤洶湧,擊打著防坡堤,捲起千堆雪片。海風陣陣
吹來,夾雜著水滴,帶來陣陣涼意,夾雜著她身上散發的幽香。

我不禁吻上她的頸項。她只是定定地,馴服地恁我輕拂著秀髮。


不同於蘭亦或莉的芳香。

裘飛蝶舞的無情蜂,是不是要吻盡芳華,採盡情種方休?

內心隱隱起了股奇異的罪惡感,卻是不能抑遏的。想找些話題打破沈
默,卻感到心中有什麼羈絆似地說不出口。只得摟緊了她的身軀,但
似仍不敵冷冷海風的吹打。

「晚了...走了吧!?」 伊輕聲說著,大大的眼睛卻多了股落寞的感覺。


四周已然漆黑,滾滾波濤夾雜著海風。摩托車在海堤上奔馳著,一柱
車燈照亮著幾尺之地,四周是黑色的海洋,彷若夜航的漁舟。她輕輕
摟著我的腰,動作生澀。我也生澀地回憶起車後有重量的感覺。


或許這是愛情。

或許不是。

摩托車在夜色中沿著海堤寂寂而行,寒風呼呼,就像一對戀人般,我
們用彼此的體溫取起暖來。

氣溫18度C,心情空白。

…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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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1:傷情處空惹啼痕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Fri Apr 14 19:26:49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1) : 傷情處空惹啼痕


by plover@i.am Nov-7-1995 (Revised:Apr-14-2000)

***********************************************************

隨意杯盤雖草草
酒美梅酸 恰稱人懷抱
醉裡插花花莫笑
可憐春似人將老

-- 李清照。蝶戀花

***********************************************************

飛機飛回台北的時候,時近黃昏,絢爛耀眼的金光映射成環環的光
圈,與人一種炫目的錯覺。望向窗外,乎隱乎現在雲層縫隙間的,是
那熟悉又陌生的盆地。

永遠搞不清楚哪一面最像觀音的觀音山定定地浮出雲層,靜靜地守護
著這個盆地。夕陽慢慢失去光芒,無力地翻滾下墜。

坐在對面端的,對著觀音山頷首微笑的,是圓圓滾滾彌勒佛似的大屯
山。

望著觀音山的臉龐,一幕幕記憶浮上心頭。又是芒花似雪的時節。遠
遠的觀音山麓,彷彿可以看到一片白色海洋正在隨風婆娑起舞著。還
記得,與你穿林而過,芒花落了滿身的感覺。

記憶中的畫面紛紛沓沓襲來,分不清是新是舊,亦夢還真?只是不斷
在腦海播映交織,像是芒花隨風四處散逸。

心亂了嗎?


身邊的他,我的課長,猶自蒙頭大睡。只是手掌還依戀似地壓在我的
手上。抱在身上的Totoro戲謔似地笑著,彷彿動穿著我的心事。

是呵~~你目睹了一切的一切。

關於一個父親背叛了他的妻子還有兒子的一切。

關於一個女子背叛了她曾信以為真並堅持至今終於幻滅不再的信念。


我是蘭。只是不再是,離開這個盆地以前的那個蘭。


飛機外,天還是很藍,雲還是很白。只是我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

空中小姐笑容可掬地作著降落前最後的巡禮檢查。陽光散漫映入眼
簾,是絢爛將滅的淒涼。明天日昇依舊,但,我的心呢?


金黃色的夕陽映得機艙通紅一片,教眼睛迷離起來。思緒往前飛躍數
千公里,落於北方的列島,落於秋殘將盡的櫻樹下。


「忘了這一切...好否?課長...」我苦苦哀求著。

「叫我孟生...慕蘭。」他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徐徐上升。


孟生,夢生,因夢而生。

只是這真是場無邊的幻夢麼?分明是你呵~~昨夜入夢而來。感覺、溫
柔、體溫、氣味...不全一一是你嗎?

「忘了?你以為我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嗎?」
他繼續抽了口煙,緩緩說道。


你不也說過相同話語嗎?用相同自信堅持的姿勢語調。
薄情寡義?
若對我不薄情不寡義;是不是要對另一個女人既薄情又寡義?

「錯已造成。課長,忘了吧!!為了你,也為了...我。」

「錯!?是場錯嗎!?」他質問著。

是場錯誤嗎?還是自己叫寂寞的空虛漲滿了心田,叫出軌復仇的快意
滋生蔓延。昨夜分別不是你呵~~感覺、溫柔、體溫、氣味...無一是你。

他的手臂慢慢將我環繞起來。我掙扎了一下,身體有點顫抖。古龍水
味沁入胸臆,完全不屬於你的味道,卻是這樣誘人又令人迷醉。暖暖
的體溫傳達了過來。被擁的感覺。有種被呵護被照顧的感覺。武裝已
久的心靈麻痺鬆懈。他低下頭來,鬍渣兒扎的人有點疼,你的面目模
糊起來,他的唇慢慢蓋上了我的唇。閉上雙眼,彷彿感受到你的存在。
只想就此沈沈睡去。是你來入夢吧。是場慟哭過後的春夢吧。

淚流了下來呵。~~沒有淚痕沒有心疼沒有回憶沒有過往只有你只有你
的唇你的吻你的味道你的溫柔你的擁抱你的愛吧。我想。是你。是你。

假裝。是你。


終於體會了你的感覺。

你懷中擁著那名叫做莉的女子時,心中想著的,是否這般與我相同?

抑是什麼都不想?因為不敢想太多?

「你以為我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嗎?」
你該是如此說著,用你自信的神情吧!?

有了可以倚靠的胸膛臂膀,卻怕迷夢醒來,一切終將消失不見。

輕輕撥開他搭著的手,如此輕易。

這樣的羈絆牽扯,可以持續到幾時?


飛機緩緩滑入跑道。機身頓了一下,然後就是煞車的聲音跟輪胎接觸
地面的落實感了。


降落了嗎? My heart?

夕陽沒入地平線。不知道你現在在哪?

更不知自己,歸向何處。



***********************************************************

銷魂 當此際
香囊暗解 羅帶輕分 謾贏得 青樓薄倖名存
此何時見也 襟袖上 空惹啼痕
傷情處 高城望斷 燈火已黃昏
-- 秦觀。滿庭芳

***********************************************************

摩托車奔馳著。入了夜的淡水,沁涼的海風呼呼迎面而來。

女孩輕輕貼著我的背,彷彿可以感受到她胸膛呼吸的起伏。消逝的淡
水夕照,淡水河上漁火不見,只有對岸營業的店家燈火隱隱約約閃爍
著。

夜風寒涼,女孩有點微微發抖。

「冷麼?」我問道。

「還好...」她答著,語調有點顫抖。

「去吃東西好了,吃飽就不冷了。」我提議著,把車速放慢。


女孩點點頭,用頭輕撞著我的後背。說她要吃麥當勞。笑她喜歡吃垃
圾食品,如何養顏美容?她笑笑說不在乎。

是真不在乎呵~~銀鈴似的笑聲,青春的無悔無懼。


停妥了車,跟她轉進家麥當勞。假期將盡,遊客大部分已經歸巢,使
個諾大的麥當勞有點空蕩的感覺。點了薯條雞塊,挑了個靠近街道的
窗邊坐下。女孩吃起雞塊,我則啜著冰咖啡。望著她吃著津津有味的
樣子,是真餓了吧!?


跟蘭多不一樣的女孩兒?

蘭不吃這些垃圾食品的,也不准我吃。

「看看你那個肚子,快跟中年人一樣了,以後沒人要你呦~~」
微蹙雙眉地唸著。

「不會呀~~還有妳呀~~」 我俏皮應著。

「想咧~~我才不嫁有個中年人肚子的男人哩~~」
揚起眉毛,一副我很臭美的樣子。

好遠以前的事了吧!?怎心中老是想到她呢?

這記憶中的點點滴滴、風花雪月的笑笑鬧鬧、嘮嘮叨叨的打情罵俏,
卻是不自覺成為把自己綁在過往記憶最牢不可破的囚繩。


有點荒謬的是,眼前這位女子卻是拉著我來陪她吃麥當勞。

「哎呀~~忘了跟他們要玩具漢堡。點套餐有送的說。」

「哈~~長這麼大了還跟小朋友搶玩具呀?」我打趣著。

「那個很可愛呀~~你看了也會喜歡搜集的。」
女孩俏皮笑著,淺淺的酒窩蕩漾著。


我拿起薯條沾番茄醬吃,女孩也跟著吃起薯條。

「怎麼妳吃薯條都不沾番茄醬啊?」我問道。

女孩搖搖頭笑笑,語帶機鋒地說:

「我喜歡嚐原味的。」


跟店員硬凹了兩個玩具漢堡,走出麥當勞,牽車,繼續前行。

近八里,紅樹林依稀可見。夜幕下的觀音山似乎褪去了白日的青綠嫵
媚,取而代之的是份縹緲黝黑的神秘感。


「累了嗎?」我問道。

女孩不語。

「去關渡走走好不好?」女孩點點頭。


摩托車轉過橋頭,下右轉,穿過人潮未散的關渡宮。停妥了車,跟她
信步走著。女孩對活蹦亂跳的海鮮很有興趣,走走停停,東問西問。
走進賞鳥步道,人潮少了很多。走到後來儘只有我跟她走著。

步道兩側是廢耕的農田跟稀疏的紅樹林。晚風習習吹來,夾雜著海淡
水交錯的特殊味道。慢慢跟她踱著步,幾隻被驚起的小白鷺撲打著翅
膀。遠處一隻老神在在的夜鷺正盯著水面,似已入定,又像在觀望著。


「欸~~我沒有來過這耶~~」 女孩閃動著水靈的雙眼說著。黑暗之中
似乎放著光的眸子。

「嗯...我也好久沒來了。」

「都跟誰來呀?」 女孩好奇的問著。

跟她在堤上慢慢走著,倆人的身影忽被拉長忽被拉短。女孩見我不
答,也沒再問,輕輕哼起歌來。走著走著,長堤將盡,揀了一處坐了
下來。女孩也在我身邊坐下。


晚風輕輕拂來,摩娑著臉龐。遠處是片糾結的紅樹林,更遠處就是一
片漆黑了,間有閃動的漁火。突然感到十分熟悉的景象。是夢中所見
嗎?還是壓在記憶底層的曾經又被不經意地翻了上來?


女孩的側影,其實有幾分像她的。年少初識的,留著長長頭髮的她。

女孩輕輕哼著歌,柔柔的聲音很是好聽。她也會唱這麼老的歌嗎?

『彷彿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
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是呵~~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那樣令我痛惜的笑容。


『...難道你不曾回頭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豔的水仙
別忘了山谷裡寂寞的角落裡
野百合也有春天~~』


女孩的歌聲觸動著我的心事,久久久久,心有點微微作痛的感覺。

妳現在在哪?

真的躲到山谷寂寞角落處嗎?

是不是一定要失去了,才恍然大悟自己曾經這樣,不經意地浪擲了生
命中最純粹而值得珍愛的過往?


女孩輕聲哼著歌。歌聲迴蕩,久久盤旋不去。

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這是離開妳的第三個年底了。
妳找到了妳的春天了吧!?

我的豪情已褪。花開花落,真的有這樣的豁達任之由之麼?

覓食歸來的夜鷺輕鼓著翅膀,優美緩緩降落在樹梢。女孩歌聲已歇,
卻是靠著我的臂沈沈睡著。是倦極了吧!?


遠處傳來漁船馬達噗噗的聲響。天空無星亦無月。遠處樹林閃動著微
微的光亮,不知是遠處的燈火映射,還是螢火。這光亮乎隱乎現,乎
遠乎近,然後就隱沒在樹林之中了。只剩一片靜臆的漆黑了。遠遠的
一架飛機正在爬昇,機腹下閃爍著燈火,隱隱傳來鳴雷似的聲響。

女孩髮香輕輕滲入胸臆,我輕輕撥弄著她的髮稍。
不屬於妳的味道。


我卻選擇了閉上眼睛。

裝作是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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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2:試驗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Mon Apr 17 19:24:13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2) : 試驗


by plover@i.am Nov-21-1995 (Revised: Apr-17-2000)

***********************************************************

如果在我們的心中放進
一首詩
是不是 也可以
沈澱出所有的 昨日

-- 席慕蓉。試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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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剪過的野薑花輕輕地插入瓶中。

晶瑩剔透的水瓶。水,只裝了半瓶。花莖的一半浸在其中,叫水折射
出一道曲折。沿著花莖而上,將開未開,含苞待放的白花,淺淺對我
笑著。淺白的野薑花,還有個很美麗的名字,叫做穗花山奈。

你曾經對我說的。

放下手中的花剪,靜靜的看著它優美的花姿。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氣
彌漫著。放了片CD,不巧卻是蕭邦的<離別曲>。慢板的旋律,又似
不得不然的沉重腳步,叫這空氣中多了股淡淡的哀愁。

我是蘭。


離別曲,你愛上的曲目,不是麼?


記不得哪一個夏天了,跟你一起去看秀雯,她剛生完寶寶沒多久。
你聽到她的消息只是伸伸舌頭說:哎呀!我們同學都當媽咪了!還記
得那個老是追著同學借筆記影印的小女孩呢。

大家久未見面,但就像時光曾經停止般,很快又銜接回當年學校種
種。同學五年,這份自然而然的熟悉,想是不會因時間之流的沖刷而
磨損的。


至少當時的我,是這樣認為以及期盼的。


大家聊天說笑,鬧成一團,搶著抱臉還紅撲撲的寶寶。我們班的第一
個寶寶呢,或是說,屬於這班的下一代。

輪到你的時候,見你手足笨拙無措的尷尬,幾乎要把寶寶弄哭了,秀
雯笑你說:

「少青呀!以後一定不是個好爸爸。」

把大家逗得笑成一團。你不服氣又說不出話來,只是瞅著我笑,滿臉
通紅。


瓊芬坐下來彈起秀雯家的鋼琴,從民謠彈到古典,就是彈到這首<離
別曲>。

在這優美的慢板旋律下,大家突然沉默安靜了。心中想著的是,這樣
的相聚時光,是不是也終將流逝不見?

一陣沈默後,你卻嘻笑著打斷了瓊芬的琴聲:

「瓊芬呀~~不要再彈了。」

「為什麼?不喜歡呀?」 瓊芬一臉疑惑。她的鋼琴底子是自小練的。

「沒哩~~妳再彈下去呀~~~」 你賣弄了一下關子。

「我怕我會愛上妳~~~」 你一本正經的說著。大家又哈哈大笑。


所有的人早已熟悉你這種無厘頭式的玩笑,連我也哈哈大笑,瓊芬給
了你個白眼,繼續彈起來。

你說你不喜歡離別,所以習慣用笑聲玩笑來沖淡。偏偏你又喜歡這離
別的旋律。


是呵~~這樣的相聚時光,是不是早已消逝不見?


換了片CD,是你買的<梁祝>。山伯英台的旋律猶如翩飛的化蝶,翻
飛纏綿。舞蝶迷香徑,翩翩逐晚風。

迷失香徑的蝶呵~~在夕陽西下,晚風吹起的時刻,
你是否記得回家的路?


自己去走了一趟雙溪。搭火車去的。下車的時候下起雨來,撐起傘獨
自走在小徑上,河岸旁的野薑花飄送著香氣,聽著雨點打在傘面上的
聲音。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好像你在身邊,如同往常一樣,陪我靜靜
地踱著步。

自東京回來後,很多事情彷彿亂了軌道。發現自己在心中一直向你問
著:「我怎麼辦?」的次數越來越多。感到瞿然而驚。

這是我的生活,我的生命,為何你蝕刻的痕跡,如此之深?


只想讓自己出來透透氣、淋淋雨,厘清一下自己的思緒。為何迷惘?
為誰心亂?

是為了你,抑或是為了他?


這樣的夜,課長常常打電話來。

「睡了嗎?」

「還沒...」

「在做什麼?」

「沒...」

一陣沈默。

「你老婆睡了嗎?」 提醒他她的存在。

「嗯...」

「那你還不睡。」

「讓靈魂透透氣。」

「透透氣?」

「是呵~~給自己一點精神上的自由,透氣的空間....」 他辯駁著。

「是精神外遇的空間吧!?」 突然驚覺自己話中的殘酷無情。

又是一陣沈默。

「寂寞嗎?」 他輕聲問著。

「嗯...」

「那...我去陪妳好嗎?」

「不好...」

「哈~~就知道妳這樣說。那..想我嗎?」

「不想...」


如果說愛的反面是冷漠,那我跟他之間,是一個錯誤吧!?


當他唇蓋上我的時刻,腦海中掩映著的,是你的臉龐啊~~

我慢慢明白,有時,我們犯錯,不一定有理由,只是因為寂寞。

到現在我才明白的。


你愛上的是她,抑或她彈奏的<離別曲>,還是僅是個錯誤?

只是為了寂寞嗎?

寂寞是這樣侵蝕剝落著曾經信誓旦旦的諾言嗎?

只是,回頭來得及嗎?

我不是莉。


被他擁在懷中時,有份被呵護、被照顧的感覺。讓已習慣於一個人的
自己有了份片刻的鬆懈。不需要提防自己心情掉落的鬆懈。

但,在他沈沈睡去後,一陣悲哀與失落感卻襲了上來。這是短暫歡樂
情愛的後遺症吧!?

天明以後,又是如何?

我不是莉。

他也不是少青。

一份深深自責的愧疚感擴散開來。

對他,他老婆,對你,也對我自己。


你愛笑我凡事總是太嚴肅,喜歡去思索一切一切的意義。

我不知道。

如果凡是都可以一笑置之,當作春夢一場。對於我們關愛在乎的,要
用什麼心情去對待?

我要對自己負責,不是為了你,而是為我自己。

若恁這錯誤的裂痕蔓延延伸下去,終將毀了他的家庭,也撕裂我的生
命。


是該走的時刻了。

離開這盆地,我生命中最亮麗青春曾經消磨的所在。

離開他,讓裂紋停止癒合。

離開想你的牽拌,我才能展開自己的新生命。

割捨過往,所愛所恨,我才能回復那個從從容容,晶瑩剔透的自己。


是該走的時刻了。


於是我遞了辭呈。離開這裡。離開我們在這盆地留下的點點滴滴。


遞辭呈時,他只是一直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

不為什麼,為我自己吧!?


在桃園找了個工作,薪水少了將近五千塊。但,沒關係,總是個新的
開始。

在靠海的鄉鎮租了個房子,頂樓加蓋的。傍晚可以遠遠眺望海邊,粼
粼波光。想去的時候,騎摩托車十五分鐘就到了。有個小小的學校,
早上可以去跑跑步、盪盪鞦韆。在陽臺養了幾盆千盞菊、馬格麗特、
野薊蒲公英也飄來落腳。晚風吹來,搖晃的美麗令人動容。


隔壁養的鴿子偶爾會飛來窗台跟我作伴,咕嚕咕嚕的吵著。
試著用玉米粒賄絡著它們,鴿子通人性的,久而久之也熟了起來。到
了傍晚我下班的時刻,就飛來咕嚕咕嚕討玉米吃,好像我才是養它們
的主人。


搬家時順便把電話停掉了。既然重新開始,就不要讓這一線一縷牽引
我回去過往吧!?


隱居在這靠海的鄉鎮,下班時刻,憑窗遠跳海邊,夕陽美麗得令人心
痛。在盆地之中,看不到這樣的夕陽的。還有這風的聲音,這空氣的
味道。


你問我會不會寂寞?我還是答:「會!!」


只是寂寞不再可怕。

也不阻止自己想你了。

狠狠地想你,在想你的時刻,反正你也不知道。

太陽下山,晚風吹來,滿天星斗眨著眼,一閃一閃。為自己放了首情
歌,好久以來不敢聽的。

月娘照了進來,慵懶的歌聲慢慢迴起。

我和我的影子共舞起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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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3:妳或許會想起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Tue Apr 18 19:42:38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3) : 妳或許會想起


by plover@i.am Dec-7-1995 (Revised: Apr-18-2000)

**********************************************************

茫茫人海中
今夜你會來嗎
來去在我們等待已久的等待裡
詢問在未知的答案裡茫茫然的詢問
又是溫暖的室內
當我想起
你或許會忘記
當我忘記
你或許會想起

-- 方娥真。想起

***********************************************************

匆匆進入辦公室。

晚起了一刻鐘,就陷入了長長塞車的車陣中。羅斯福路捷運工程正挖
的厲害,塞車也是。車流在顛頗的路面上緩緩前行,像條被寸斷的長
蛇。羅斯福路這幾個字,應該改做螺絲福路吧!?像螺絲般蜿蜒難
行。想著想著到辦公室時已經遲到了快半個鐘頭。


剛坐下就瞥見一張喜帖端端正正的躺在桌面上,看看署名,是阿宏
的。同學們一個個結婚,滿天紅炸彈炸的我頭昏目眩。即使想當隻潛
水艇,這同學先後結婚的喜訊仍像深水炸彈一樣,炸得我不得不浮上
水面。年關將近,一年一度結婚的熱潮。

猛抬頭,一盆聖誕紅正嫣然笑著。聖誕節的腳步也近了吧!?阿宏結
婚請客的日子,不正是聖誕夜嗎?


跟玫提起這事,她說要跟去。也好,介紹給大家認識一下。正式宣布
進入準戀愛時期,開個記者招待會,免得大伙看到我老是拐彎沒角地
想介紹女朋友給我。


玫是個沒啥心機的女孩,答應帶她去就夠就讓她高興一個早上,臉上
盡是漾盪著幸福的笑。離聖誕節還早,她就能預支未來的歡笑來用
了,這樣的本事我沒有,心理有些羨慕。低頭看著自己映在鏡中的容
顏,眼眸已經悄悄爬上了幾條魚紋。

唉~~~,是老了吧!?
怕心境比容顏老的更快吧!?

見她眼眸傳來的笑意,心中卻是有一絲絲感動與溫暖,關於幸福的。


只是,我真能給妳幸福嗎?


望著手中喜帖發呆,思緒倒退到年少時光。阿宏,那個喜歡寫詩、愛
好幻想的大男生,是我們青春俱樂部的一員吧!?

一起逛光華商場找尋禁書。一起坐在SEIKO鐘塔旁那垛矮矮的牆打
屁聊天。對每個"好不容易"路過的女孩子品頭論足。一起翹物理課去
樂聲戲院趕早場電影。死黨中,不幸老是中籤的倒楣阿丁老是留下來
代點...

多久前的事了?有點模糊,記不得了。真的記不得了..。

雨日、忠孝東路的木棉花、剛失戀不久的我、同伴的嘻笑、摔破的玻
璃杯、牆角下睡著的貓、如白鷺絲的女高中生...那一季悲傷歡笑的...
記不得了呵~~...記不得了。


那樣一個大男生,我們青春俱樂部的中堅分子,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
個,信誓旦旦不會為一棵樹放棄整個樹林的大男生,也要成家了嗎?


又想起了妳。


或許,這次,可以碰到妳吧!?


望著喜帖上阿宏一點也不像的傻笑相片,心中一陣惘然。一抬頭,望
著玫低頭辦公的背影,心中一陣刺痛。

此情可待成追憶?

還是無計可消除?


飯店前立起了高大的聖誕樹。滿街都是叮叮咚咚的音樂,難以化解的
濃郁聖誕氣氛。這個島未曾在聖誕夜下雪,卻有寒流來襲,多少為這
個假日憑添一份氣氛。


跟玫一起進入餐廳,在熙嚷熱鬧的會場中搜索著老同學的蹤跡。阿益
朝我招著手,向他走了過去。同學坐了三桌,有些已經攜家帶眷,有
老面孔也有新面孔。


「哈~~恭喜脫離寂寞單身俱樂部...」

阿益朝我笑笑,玫有點靦腆的低頭淺笑著。我也朝阿益老婆打招呼,
跟阿益長得幾乎一樣的夫妻臉。


坐定。照例喝酒、敬酒、轉檯、玩大風吹,在自個兒同學的圈子裡轉
來轉去。敬酒、喝酒。酒酣耳熱。新人來敬酒時硬是叫大伙兒折騰了
一番。倒是我靜靜的吃著菜,幫玫夾著菜。


「怎麼?不敢鬧呀?怕以後被報復呀!?」阿益問道。

「呵~~沒的事啦~~」 跟他隨意了一口陳紹。微甜的滋味下喉時卻有
陣酸酸的感覺。玫已經跟阿益他老婆聊了起來。

「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怎啦?怕遇到她呀?」

「她?」

「對呀...劉娘娘呀~~~」 阿益壓低嗓門問著。

「oh...也沒什麼怕不怕的...反正...已經都過去了。」
已經跟秀玫坦承過以前種種了,也不怕她知道什麼了。

「她今天怎麼...沒來?上回聽說跟士豪在一起。」我還是好奇地問。

「哪有?哎哎哎...你的消息真不靈通...難怪...」
阿益舀了匙干貝吞了起來。

「...好吃..欸~~多吃點..很補的...」

他又舀了一匙,也幫老婆舀了。我要幫秀玫舀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
時她已經幫我舀到碗裡了。轉身看她仍跟阿益嫂聊得愉快,應該沒有
聽到我們的對答吧!?

「難怪什麼?」 我追問著。阿益又跟我隨意了一口陳紹。

「她呀~~聽說辭了台北的工作,一個人搬到桃園去了...」

「...我老婆跟我說的。你知道,她跟秀雯她們熟...天呀!你真的忙著
談戀愛呀?有了新歡就忘了舊人呀?」


心頭如同給重錘錘了一下。

一直以為妳是跟士豪在一起的。

一直以為妳已經有了可以倚靠的臂膀。我,只是妳曾經的傷痕。就讓
傷痕隨著歲月收口繭化。不要再去碰觸了,會痛的。放開妳吧!不該
再去纏妳了。


天知道我曾經如此這樣驚惶失措地想著妳。


是我不懂妳?

還是故意要去遺忘這段感情?

真的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嗎?


一股奇異的酸痛感,襲上心頭。


飲下的酒慢慢發酵著。覺得胃部有翻嘔的感覺。覺得眼前一切模糊起
來。一個個來去的人影模糊、淡影...頭、身體...輕飄飄起來。拿起酒
杯又跟阿益乾了一杯。夢吉來敬酒,也乾杯。阿昌、阿凱、小賢、宜
芳都來敬酒,也是乾杯乾杯乾杯乾杯...管他隨意乾杯。阿益搓了我一
下:

「幹嘛?拿酒出氣呀?今天主角不是你呀!而且...喝少點啦!」

他又壓低聲調,朝玫努努嘴。玫依舊跟阿益嫂聊著,偶爾以關心的眼
神望著我。心中感到一陣歉疚,對她抑或對她?

「算啦~~早知道不跟你說...於事無補嘛~~~個人有個人的日子要過…
況且,都已經人事全非了...」

阿益自顧自的又喝了一口。大概是老婆瞪他的緣故,只輕沾了一口。

人事全非。

是吧!? 人。事。全。非。


秀玫喝了幾口酒,兩抹紅霞紽紅明艷。同學們跟她敬酒,她也大方乾
杯。只是此時,我為什麼腦中所想的全是一個個的妳的影像?


猶如小時候種在抽屜中的花生,原以為它早已枝延葉蔓開花結果,佔
滿我小小的抽屜;卻在打開的時刻,愕然發現只有腐朽乾枯的嫩芽哀
傷無奈地靜靜躺著。


是我自認一切能如己所想所思,癡想上天必能依我願安排剔盡一切不
平不順,我殷切渴望的必能永遠在側,我割捨而去的必能覓得一方淨
土靜靜埋藏,抑或開出自己春天的花,而無有遺憾吧!?


是這樣的告訴自己...還是說...欺騙自己的?

好讓自己能心安理得的展開一段新的戀情吧!?

原來自己是個如此這樣可鄙之人呀!!


心中泉湧而上揮之不去的是她雙目含淚的那份淒然表情。

那份神情歷歷在目卻是又跟秀玫的臉龐合而唯一。是我醉了吧醉了吧~~~

罪了吧~~~

....


已經忘了阿益說些什麼了。只是自顧自喝著悶酒。秀玫不斷幫我夾著
菜。酒宴結束,已有七分醺然。跟著她慢慢走出來。


「欸~~不要開車了..你醉了..明天再來開回去好了...」她帶點責備的語
氣。

「跟人家喝這麼多酒...幹嘛呀...拿酒出氣呀~~」有點生氣的口吻。


我低頭不語。跟她踱在中山北路上。她家離這裡不遠。走走路吹吹風
清醒一下也好。感到全身發熱,是酒氣慢慢散出來吧!?她卻是在發
抖。

「冷啊?」 我問道。

她哼了一聲不答,快步走在我的前面。身子單薄地在夜色中顫抖著。

我取下圍巾驅前,走了向前,幫她圍上。

「都是酒味...」 她抱怨著。

朝她苦笑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兩人放慢腳步走著。

大概是聖誕節的緣故吧!?路上車子人群少了很多。跟她踱步在紅磚
道上,卻是想起了跟妳,一起踱步送妳回家的日子。

多麼年輕又多麼自信的,以為我們的情愛是會像這樣一路長長久久的
走下去的。

一路長長久久的走下去的。一步花開,又一步花落。

心中又一陣酸楚。


紅磚道上滴滴答答的不是馬蹄聲,是我倆足印的鞏音。是錯誤。選擇
一輩子為過客,不成歸人。倦的時候才發覺早已錯過了可以落腳的所
在。


跟玫一路無語。她悶著氣不講話。我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送她到家,
開了門,卻不讓我進門。

「坐計程車回去。喝醉了,不給你上去。」

「...」 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妳...」 竟然說出了這一句。

「謝我...是給你留面子啦~~~」
她輕輕揚著眉頭,哼了一聲,轉身上樓。

「對了...圍巾還你...」 她想到又下樓。

「妳留著吧...」 我笑笑。

「我不喜歡欠人家東西...」 她笑笑。

「欠人家多少,就去跟人家算清楚...」

「好了,晚安。」

「嗯...晚安。」


走出巷子,酒意已退了八分。出巷口時見橙黃路燈燈光耀眼奪目。圓
山飯店就在不遠處。踱上去散散步吧!慢慢走著走著,想著她的話
語。不喜歡欠人家東西的女孩。而我,東欠西欠,是一輩子也還不清
的情債。


走上那個斜坡,曾與妳看過多少日落的地方。整個台北城彷彿沈睡在
聖誕夜平安喜樂的氣氛中。但,與我無關。


坐在路旁,寒冷的冬風陣陣吹來。縮起了脖子,想到適纔她塞在我大
衣口袋的圍巾。手掌在口袋中玩弄著圍巾,彷彿一股溫暖自掌而手而
臂地傳了上來。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早已喪失了許願的能力。此時,千點萬點的螢火
突然閃爍眼前,是天上的繁星幻化而成的吧!?


台北的夜空,第一次有了星星。


只是這樣的夜,當我想起,妳或許會忘記。

當我忘記,妳或許會想起。


…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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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4:親密的方向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Wed Apr 19 19:45:00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4) : 親密的方向


by plover@i.am Dec-18-1995 (Revised: Apr-19-2000)

***********************************************************

在擁擠的乘客中
我依偎著你
你扶著我們親密的方向
我們總忘了相望
啊,親愛的人
在千萬張容顏中
會不會有一次你猛然想起我
我正是你身旁扶持的初戀人啊
-- 方娥真。晚潮

***********************************************************

聖誕節。1992年年底。

天空飄著微雨,打在疾馳的車窗上,濺成雨花,然後被雨刷刷去,沿
著車窗兩側下注。因為車窗未緊閉的緣故,間有些雨絲自隙縫竄了進
來。冬雨打在臉頰,冰冰涼涼,有份奇異的舒坦及自虐的快感。


車速80。疾馳在田間的小徑。收割過的稻田漲滿雨水,一抹泥黃飛
快後退。我的心也漲滿某種憶想,無以名之的。想要去證實些什麼,
又好像懼怕些什麼。像是要揭開癒合的傷口。只是不知這結痂之下,
究竟是完好如初的新肉,抑是腐爛不堪入目的膿痂。


手中捏著一張住址,是蘭的,早上才從秀雯那邊套來的。


「你們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為什麼還要去找她?」
話筒中傳來她有點高亢的聲音。跟蘭分手後,班上女生像事先講好似
地疏遠我。打電話打了好幾通給秀雯,剛好只有她本人在家才勉強接
通的。

「嗯...我..有點事想找她問明白。」我回答。

「問明白?」有點質疑的語調。

「嗯...」

「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怎樣了啦~~~當初看你追蘭還滿有誠意
的...」

「誰知道...唉~~~我還以為你們會比我早結婚的...」
話筒中傳來小孩的哭聲。

「好啦~~我念她住址給你好了。你好自為之啦~~有什麼話該說明白就
說明白,不要你等我我怨你的...為了句不明白的話誤人一生...」

「住址是..桃園縣...乖...乖..」 秀雯哄著小孩,哭聲宏亮震耳。

「少青..對不起呦~~我家這小子肚子餓了...你等一下....」

「沒關係...我等妳...」


車繼續奔馳在田陌間。這樣偏僻的所在,妳真的割捨一切,甘願把自
己放逐在這地角天涯,只為圖個感情的清靜?

還是妳早已偵知我終會來尋妳覓妳,設下這樣的障礙磨難,稍稍消弭
妳等我想我的怨氣?

抑或這終究只是我的一番情願,在這妳早已覓得一個安息自己情愫的
所在,心化為琴,清澈見底?我莽莽而來卻再也揚不起妳一絲輕波?


往事如煙,同這飛快倒退的風景快速般地在腦海播映著。


這樣淒清的雨夜我們愛撐著傘共同踱步在忠孝東路上。慢慢走到頂好
商場,也不想去買點什麼,只是去享受那份繁華的感覺。擠在人潮中,
妳說有份溫暖的感覺。猶記得妳最是怕冷,老愛把妳冰冰涼涼的小手
塢著我的臉,說是要凍死我,然後我笑著把妳的手揣在懷中口袋中溫
暖,一股暖流在我們之間流竄著,無視這冬夜的寒冷,溫暖了妳我。
我們的愛情。


猶記得我們喜歡搭著公車亂逛,最好是52路,花上幾塊錢學生票可
以逛掉大半個台北市區。人多的時候妳像隻貓似地挨著我,用手輕輕
撫摸著妳的背脊,臉上卻一本正經地讀著車廂廣告。妳笑說我總能心
有二用,我笑答說只要對妳的心專一就好。


這是一句諾言,還是只是玩笑?


妳當真了嗎?


妳注視著我,我卻只是一逕讀著車廂廣告。天氣寒冷,車窗泛起了霧
氣,外面的城市朦朧虛幻。妳依偎著我,彷彿有了全世界的依靠。我
卻只是酷酷地讀著廣告,偶爾用眼角餘光偷描著旁邊的美眉,心中全
無罪惡感。

再也想不起妳的容顏,那張年輕單純的臉單純的情感單純的愛。只是
望了望著妳呀~~這樣的點點滴滴是如此細微瑣碎,為何現在襲上心頭
時,卻是如此濃洌慟心??


出門前撥電話給玫。

「我想去找她...」

「她?」

「嗯...蘭,跟妳提過的。」

「oh...是為了昨晚阿益跟你說的事嗎?」 她問道。

「oh...妳聽到了啊?」 心中感到微微地愧疚。

「我不是跟你說嗎?欠人家的就要跟人家算清楚...」
她只是平平說著,聽不出是什麼情緒語調。

「....」 不知怎麼回答。


「去問個明白也好...」她語調越來越細。感覺自己好像對不起她。

「玫..妳聽我說...」

「去看看吧...不用再多說了。」

「玫..我只是去看看,問她幾句話...」 我努力辯解著。

問她幾句話?要問什麼?


若說往事俱往,是要她親口給我一個判決,絕我意斷我念,讓我早得
脫離情獄或上天堂或墮地獄,是要這樣的判決嗎?

抑若是仍有藕斷絲連,這幾句話就能斬去情絲斷去意念? 還是糾纏繞
縛非要我給她個答案?


我不知道,也沒把握。


只是,我跟玫這段呢?


「玫..妳聽我說:不管將來會如何,我都有必要去見見她,問問她。
把我們這段前緣釐清楚...」

「如果沒有弄清楚,對我們永遠是個問號。或許是個永遠的遺憾。這
樣對妳也不公平....」 我接著說。

「只有弄清楚了,這份感情沒有遺憾...或是塵封存檔;或是再續前緣...
對不起...我是說或許...那樣我想對大家都好...」


電話中傳來可怕的沈默。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她生氣了嗎?

「好...我相信你。我等你到晚上十二點...你沒有回來的話,就不用來
找我了...」 她輕聲說著,語氣卻很堅定。

「好..十二點。Anyway..我都會打電話給妳。」

「好..我等你。」


出門已近中午,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十二個鐘頭。


只是,我真能利用這短短半天說清楚什麼或問清楚什麼,讓自己此生
無悔?午夜鐘聲一饗我是落得一切都空,像灰姑娘悵然望著南瓜馬車
發呆;還是厘盡滌清心中疑惑,褪去曖昧癡想,還我清清朗朗的情愛
本色?


總是一個機會吧?心中有一絲期望,還有害怕。


車駛進一個小鎮。停車。拿住址問了幾戶人家。找到蘭的住處。按門
鈴,沒人應門。屋頂上咕嚕咕嚕的鴿子警戒地叫著。又按了幾下門鈴,
就是沒人應門。看看手錶,下午三點半。等吧!!


除了等待,又能如何?

樹梢傳來鳥雀的鳴叫聲,伸出手掌來探望著天空。


雨停了。



***********************************************************

有一天當我們年老
怎經得起一場歲月的陶侃
回味成了淡淡的熱酒
飲不盡從前的懷念
記憶在無盡無涯的路裡
把握我們有限的年華
只有那源頭的紅燭
紅燭可否點成墓前的兩盞火
為我們死後的從前燃亮

-- 方娥真。紅樓

***********************************************************

放假,起個大早。先把地板拖了,澆澆花,然後餵餵孩子:小琪、小
香跟阿志,還有貪吃的魯豬,我養的鴿子。看看日曆,聖誕節還是行
憲紀念日?叫行憲紀念日好了,反正放假。沒有你的聖誕節。


隨手放張CD來聽,萬芳的歌:

『我凝視你的側臉 你漠然數著木棉
騎單車的少年 結伴呼嘯追逐笑顏
在街角那家花店 我停在紅玫瑰前
你遲疑的瞬間 回憶也走的好遠
你愛穿寬鬆的襯衫 你抗拒任何被束縛的感覺
沈思的我 或在你身後 而你頭也不回
風揚起你的衣袖......』

大約是歌詞的緣故。想起了你。

這樣的日子,你在做什麼呢?


發現鏡中的自己怔怔發著呆,找些事來做吧!?坐在鏡台前,為自己
塗上薄薄的唇彩,換上一襲及膝的洋裝,淡紫色的。出門。


到菜市場買菜,順便帶回幾枚水仙。種在水中到農曆年前,就有水仙
可以看了。想起水仙,關於那個美少年跟回音echo的傳說。是你跟
我說過的故事吧!?

怎搞的,一直想起你,像無孔不入的冬風,灌得人心疼。是因為聖誕
節的緣故嗎?


昨晚的耶誕夜,你是如何過的?跟她一起過吧!?去看夜景?


我則選擇了趴在窗前,望著遠處海邊向晚的天空,幾抹殘霞。沙灘上
的破船,幾個小孩子放著煙火。一道長蛇流篡而上,化為銀花。把夜
空裝點出一刻刻繁華燦爛。一刻刻繁華燦爛,又為漆黑的夜空吞沒噬
去。

曾經迷戀這樣的繁華,不是嗎?

明知道僅是一朝一夕一時一刻,卻癡心的以為可以擁有長久。

不想了,唉,不想了。

有火樹銀花,就有夜色如墨。

繁華褪盡不就是令人斷腸?

沒有答案。一切一切,沒有問題,就沒有答案。

你告訴我,是漫漫長夜長些?還是火樹銀花永恆?


種完水仙,煮了餛飩吃,吃得人混混沌沌。這樣的日子不可以把自己
關在家裡。想到好久沒去看秀雯的寶寶了。去百貨公司逛逛吧!還在
折扣期,幫她寶寶添置一些童裝。批上件毛衣,出門時,飄起細雨。
又回房拿了雨傘出門。


搭桃園客運。車子意外的空蕩蕩地,沒什麼人。挑個位置坐下,雨打
在車窗上,起了層薄霧。用嘴呵著車窗,用手指亂寫。好久沒玩的遊
戲。寫著字,歪歪斜斜,亂,不成筆法。索性抹去朦朧,還它一片清
晰透澈。

好久沒寫毛筆了吧!?去找看看有沒有好硯好筆,練練字好了。

車子奔馳著。想起歌詞。我曾凝視你的側臉,只是你漠然數著木棉。
那個木棉道,忠孝東路一片火紅到頂好,記得嗎?他們說木心路的木
棉更美,我只是笑笑,在我心中我們有過的那一季紅艷永遠是最亮麗
嫣紅的,無可替代。


前幾天回母校,看到那木棉已被修剪枝枒,看來今年是開不成花了,
心中有份悵然。好像自己的回憶也被修剪棄去,一點一滴消失。和你
踱著步,拾撿著掉落一地的木棉,說要搜集來打條棉被的。

多麼近像昨日,又多麼遠像隔世的記憶呀?


逛進去遠東百貨。挑了一件兒童套裝。大紅色,秀雯寶寶應該穿起來
很好看的。晃到樓上喝杯下午茶,下樓。看看手錶,差十分兩點。趕
去搭公車。如果時間還早,就去海邊看看吧!?


客運疾馳著。天已放晴。陽光撒洩而下,幾條光柱自雲層透出,像劇
場的聚光燈般。遠遠的田野盡頭起了道虹彩,如夢似幻。摸著包著童
裝的紙袋,想像著小朋友穿上的可愛模樣,有份為人母的錯覺跟想
望。那個旋律又在耳邊響起。

『...你遲疑的瞬間,回憶也走的好遠...』

好遠好遠,我們分開走了好遠。聖誕過後就是三年了。你不再是那個
騎單車的少年,我又何嘗再是那個留戀著花店玫瑰的少女呢?


胸口一股氣悶。打開車窗讓風灌進來,吸了一口氣,有份舒暢感。探
出半邊臉望著窗外,小時常玩又常被罵的遊戲。好久沒回家了,該回
家去看看了吧!?

風涼涼地灌進領口,吹的一頭長髮凌亂。不知道什麼樹的花瓣被風吹
的滿天飛舞,片片落上了我的髮。整理了一下亂髮,想把車窗闔上,
卻見遠處一輛March越駛越近,是你最喜歡的顏色。


錯車而過的時刻,從車窗瞥見,依稀是你。




… to be continued
--
by Plover(風鳥茶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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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離所愛 心憂愁爾
是身不堅 可惡如賊 一切難捨 不過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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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5:感情的射手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Thu Apr 20 19:10:54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5) : 感情的射手


by plover@i.am Dec-18-1995 (Revised:Apr-20-2000)

***********************************************************

你若是這世間唯一
唯一能傷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歲月
所有不能忘的歡樂和悲愁

-- 席慕蓉。白鳥之死
***********************************************************


下午四點半鐘,風清雲淨,驟雨過後的天青,一抹紅霞在天邊掩映著。

我點了根煙,抽了兩口,丟棄。心越來越沈,等不到妳了嗎?

狹長的巷弄遠遠的,遠遠的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依稀可以聽聞的...

『Spending my time, watching the sun go down.
I fall asleep to the sound of Tears of a Clown a prayer gone blind.
I m spending my time...』


瞇起了雙眼靜靜地傾聽,雨過的寒風吹在臉上,一絲絲冰涼感。又似
乎在心頭間滌去了些什麼。

『Hey, life will go on, time will make sure.
I ll get over you.
This silly game of love---
you play, you win only to lose...』

睜開雙眼,拉回思緒。低頭瞥見水中自己的倒影,是在期待什麼的神
情呢?

少青啊少青,你在期待什麼呢?胸口感到一陣鬱悶。


『This silly game of love
you play, you win only to lose.』

歌聲越來越稀微,彷彿歌者遠去,留下自己悵然發著呆。
在這遊戲中 (別忘了呀,愚蠢的遊戲),誰輸誰贏?

可是我把一個可以是神聖約盟的戀愛談成遊戲的呀!?


往事依稀在目,還是和妳並肩踏著忠孝東路紅磚的青澀少年。妳撿著
落了滿地的木棉,說要織成棉被,我笑妳傻。

妳傻麼?


那天,回去母校。跟玫在小小的校園晃著,她沒來過,特地帶她來逛
這個由前門幾乎可以看到後門的學校。是要補足她對我成長歲月的這
段空白吧?帶著她在校園鑽來鑽去,彷彿撿拾著我們年少的足跡。才
發現,其實那份情感依然還在那裡。我們五年的青春歲月跟往事。


只是一切全變了,變了變了。我們看電影的舊禮堂買麵包的福利社門
口賣油飯的小販K書的圖書館操場的體育館還有那棵歪歪的大榕
樹。全變了全變了。不復存在。一如我們的愛情。


忠孝東路上的木棉依舊,只是聽說多年不開花不結果了。在校園尋尋
覓覓找著我們曾經的足跡跟祕密的所在。望著那堵不再是操場的操場
圍牆,彷彿看到我們年少的身影依偎在上頭。對於此地,玫只是個客
人。她好奇地向我問著年少種種,攙著她的手試圖將妳自我回述的記
憶中淡化抹去。以彼取代。

但,我辦不到。

我辦不到。赫然發現原來妳在我的記憶中原來已經蝕刻了如此之深。
原本以為妳將如風中棉絮越飄越遠,在那瞬間才知道再難將妳的身影
抹去。

心虛地攙著她的手在校園走著,似乎妳會突然從某個角落蹦出,帶著
我們流失的歲月。

在那瞬間才知道自己跟妳早已黏著在光陰之流的那一點中,
交纏繞縛,難以割捨。


不知道不捨的是對妳的情意,還是對自己逝去的青春歲月。

不知道自己背叛的是對妳的忠貞,還是對自己情愛的堅持。


遠處巷道傳來小孩與狗的嘻笑聲。更遠處是呼呼的風聲。近海的小
鎮,靜靜的傾聽,彷彿可以聽見海濤聲。一眼望去,街上空無一人,
只有雨後的水塘映射著光亮。

低下頭搜索口袋,想再掏出住址確認一次。抬頭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在遠方出現,淡紫色的洋裝,像朵雨後綻放的蘭花。依稀是妳。


***********************************************************

不能想見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與你相遇。

你削瘦的身影在門前佇立著,彷彿亙古以來就站在那邊等候著。

是你嗎?

心跳有點急促。低著頭慢慢走著,嘗試著以平常的步伐走著。心中一
股異樣的感覺,有點亂。

真的是你嗎?

你訥訥地朝我笑著,約會遲到後慣常的笑容。

遲。到。了。嗎?


「你..怎 麼 會 來?」 笨嘴的自己說出了這句笨話。

「來..看看妳。」

「看我?」

「是呵~~好久..好久不見了...」 他又笑起來,有點僵硬的笑容。

為了來看我麼?

「oh...」

「蘭...」

「什麼事?」

自己竟如反射動作般回應他。多久沒有人叫我「蘭」了?多久了呵?

「可以..談談嗎?」

「…」


跟他僵在門口。先把東西放好再說吧!?叫他在門口等著,開了門,
上樓。他卻跟了上來。這個人呦~~有時主動的叫人不知所措。

開了房門,進去把東西放下,他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只是朝屋內望著。
打定主意不讓他進來。


不再讓他侵入我的生活了。


還來找我做什麼?心中的疑問,沒有說出口。帶上房門,下樓。
慢慢踱著步,他跟了上來。


「怎麼搬到這裡來了?」 他突然問了一句。

「...」沈默不語,自己把問句在心頭重問了一次。

雨後的空氣清爽,帶點冰涼。兩隻雨燕在低空亂竄著,跌跌撞撞如醉
酒一番。跌跌撞撞的兩隻雨燕,跌跌撞撞的兩個人,跟愛情。


「想換個環境吧!?」 不曉得是回答他還是自言自語。


小巷走完,來到馬路上。賣蕃薯的小販推著車子叫賣著。我在前頭踱
著步,他跑去跟小販買了兩條蕃薯,又快步跑上來。我自顧自走著,
他把蕃薯塞在我懷中,一陣暖意烘煨胸口,想丟棄也不是,想承接也
不妥。

「紅心的oh!台北很貴的...」

他堆著笑臉。彷彿是未曾生疏過的動作。


多年前的聖誕節,都是窮學生的我們,不是這樣共度過飽滿的節慶
嗎?你塞了枚剛買來的蕃薯在我懷中,暖意烘煨胸口,如果這一切一
切都未曾發生,是不是今日與昨日同,明朝不異今日?

自己不能再妄想了,都成過去,不是嗎?


他咬著蕃薯,陪著笑臉。我不知道如何拒絕或接受。
手中隔著報紙感受到熱熱的蕃薯,熟悉又陌生的溫暖。


一如你的體溫。


轉進一條小徑,一邊是收割後的稻田,一邊是成牆的扶桑,在風中搖
曳著。將蕃薯收納在口袋中,不知如何接納你的,好意。


心中一種奇異的感覺,想接受什麼,卻又害怕。想說些什麼,卻不知
如何開口。


遠遠的日頭放出紅霞,潮聲越來越近。

日頭將我倆的身影拉的長長的,然後在盡頭交會。


***********************************************************


笨拙地在腦海中搜索著字眼,想打破這樣的僵局。覺得自己的笑臉越
來越僵。車上所想的十句、一百句,竟然沒有一句派得上用場。

濤聲越來越近,一個轉彎,越過防風林,綿延的沙灘展開在眼前,更
遠處是潮水,輕柔滔洗著沙灘。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味,說不上來,
就是很舒服,像一陣歌聲在空中飄蕩著,又彷彿不可聞聽,只是錯覺。


『隔山遙唱舊時歌 聲苦沒人懂 我不是高歌 只是重溫舊夢』

胡適的詩。上半闋是什麼?想不起來。

她在一顆礁石前站定,輕輕倚著,遙岑遠望。遠處海濤一寸寸湧上來,
似乎打到眼前了,又迅速捲回,留下細白的泡沫。她只是望著遠遠的
雲霞發怔,我則低頭望著潮水捲去的枯木,不知要說些什麼。


「好久沒有跟妳..走在一起了。」 好久好久了,不是麼?

「...」 她不言不語,只是遠望著天邊。


突然想起那個毛毛躁躁的、跑到嘉義去找她的自己,年少衝動的。
只是這樣的熱情,是否已經磨損?

今日而來,是要重拾昨日的戀情,還是要終結過去?


「還談這些做什麼?」 她細細的聲音答著。

陡然感到心被刺了一下。
她含淚淒然、絕決而去的神情依稀在目,跟眼前的她重疊起來。

變瘦了。

蘭變瘦了。


『驚起當年舊夢 淚向心頭落』 突然浮起了上闋的兩句。

心中有股莫名的痛惜。不知該如何回答,也弄不清處自己到底要來問
她什麼。

是要問她還愛我嗎?還是恨我嗎?

還是要問她為何瘦了?


「同學會妳都不出現啊?」 想些輕鬆的話題。

「搬的遠了,人也懶了。大家..都好嗎?」她總算接話了。

「嗯..好像都混的還可以。只是人很難說變就變的。那個阿昌啊.....」

迅速在腦海中搜索著同學的印象,期冀這共有的回憶可以拉近彼此行
遠的距離。

天知道我在做些什麼?我只像隻困鬥的獸,害怕話題終了後的沈默跟
她的不語,只能一逕講著,聲苦沒人懂。


***********************************************************

望著你滔滔不絕的神情,彷彿那個稚嫩又熱情、自負又見青澀的你,
又回來了。是我的錯覺嗎?


你在說些什麼,其實我已不在乎。假裝專心於你的談話,內心注意的
卻是你的眸子、唇齒、眉眼、說話的神情跟手勢。

這是伴我蹺課熬夜散步談天耗盡我青春每個點滴的男孩嗎?

這是我曾經守著電話只為他從遠方稍來問候晚安的男孩嗎?

這是我曾經愛過又懼怕他夜夜來入夢的男孩嗎?

這是我習慣性地攙著手卻又落空、傷害過我的男孩麼?

手伸進口袋,摸到剛才的蕃薯,已然冷去。

像我的心嗎?


***********************************************************

她靜靜聽著我的描述。我加油添醋說著,終於博得了她一絲笑意,
像春天。像綻放在野地的蘭花。笑語嫣然。

是我不該,讓妳失去了笑容。

只是,妳肯原諒我嗎?

「蘭...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突然迸出了這一句。

她靜然不語,又遙望著天邊。晚霞映上了她的雙頰,紅艷勝火。她朝
前走了幾步,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她脫下涼鞋,朝沙灘走去,潮來
潮去,浪花打上了她的腳,她踢踏著腳弄潮玩著。


我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這是我要問的問題嗎?

潮水漫漫而來,浸過她的腳掌。我也脫下鞋襪,朝她走去。一陣晚風
吹來,有些涼冷。我脫下外套,走近她,想為她披上。她朝前走了幾
步,留下我怔怔站著。

濯足入流,已非前水吧!

「很多事,沒有辦法重新來過的。一去不復還...」

「就像我們的青春。」 她輕輕說著,卻似重錘搥打著我。

「可以的~~可以的~~~」 我辯駁著,不承認她說的絕然。


她背對著我,搖搖頭。海風吹來把她的頭髮吹的飄揚起來。在夕陽映
射下她的身軀顯得如此柔弱堪憐。我輕輕走向前,把她攔腰抱住。她
微微顫了一下。溫軟的感覺傳來。許久不曾有過的感覺。

擁抱摯愛。


「你還是沒變。」 她任我抱著,輕聲說著。

沒變?


「總是自以為可以隨時來插隊,玩玩,然後說不玩了,離開。」

看不到她說話的表情,只是感到她微微顫抖著。


「沒有...只是...」 自己也語窮了。

「抱著我的時候,有想到你現在的女朋友嗎?」

輕聲的言語像隻刃刺痛了我的心。玫的臉龐、莉的臉龐紛紛擾擾自腦
海中掠過,時而分開,時合而為一。不知不覺中,緊擁著她的雙手竟
充滿罪惡感似的放鬆開來。


一陣溼熱感從手背傳來。

是她落下的淚。


***********************************************************

知道期望這樣的擁抱有多久了嗎?在夢中。

只是驚覺自己不能再這樣輕易接納你。或許再也不能。不是報復或怨
恨,是害怕這或又是你的一時衝動,害怕你的反覆。

『you play, you win only to lose...』

近日每每在黃昏傳來的歌聲,說的不就是你嗎?


你的擁抱依舊溫柔、令人醺然。你的體溫隔著毛衣傳過來,是我難以
忘懷的溫度。你擁抱的力度,你的體味,在在使我迷醉。差使我掉入
昔日的迷情。


只是我知道不能這樣。不是我鑽牛角尖。既已退出,我為何還要涉入
這情感的掠奪,非把自己及別人弄得遍體鱗傷,心碎片片為止?


遠處夕陽慢慢下沈,柔和的霞光是燃燒殆盡前的美麗。明天日頭或將
再起,但這樣的黃昏、嫣霞,可以重複拷貝嗎?


情感也可以重複拷貝嗎?


「你總是不斷拷貝著你的情感,不嫌累麼?」惡狠狠地刺他一句。


自己也痛了一下。


***********************************************************

「只有給妳的是...正本。」

不知如何辯駁。愛情真的有正本副本嗎?自己都沒辦法說服自己了。

「正本?」 她轉過身來,兩行清淚閃耀著金光,像珍珠,斷了線的。

「蘭...妳走後,我一直沒交女朋友...」

我柔聲說著,看著她閃耀的眸子,心中有份痛惜。

肯讓我為妳拭淚麼?將手帕遞給她,她搖搖頭。


「有跟一個女孩交往著,感覺總是不大對。今天才發現原因了...」

「她在某些方面跟妳很像,喜歡簡單的事物,吃水果,愛笑又怕魚尾
紋...」

「或許是因為有些影子像妳,所以才跟她在一起...
但,她終究不是妳。」

「無法取代妳。」

蘭默默不語,良久良久,問了一句:

「那莉呢?你也這樣對她說嗎?」

向晚的海風呼呼吹著,身體冷起來,心感到更冷,是一種刺痛。

「我跟她是一個錯誤。一個出軌。已經過去了。」

冷冷說著。卻感到心中發冷的厲害,又似波濤洶湧。
跟莉的種種,完全沒有愛嗎?只是出軌嗎?只是無聊寂寞嗎?

罷了罷了,往事已矣。已經過去了。


「你都是這樣把你的感情歸檔的嗎?」

一句句詰問像針刺像刀割著心,原來自己不曾好好的處理過感情,是
歸檔便罷,怕是任自己情液四處氾濫,將別人跟自己的感情世界淹漫
的亂七八糟吧!?


夕陽終於隱隱沒入海天盡頭。蘭走回礁石,我也跟著。風呼呼吹著,
越來越大。遠處漁火點點,天空也湧出了點點星光。我抬頭上望,穹
蒼茫然,似乎無窮無盡。蘭低著頭,玩弄著衣角,似在等待我的回答。


無言辯駁,僅覺胸口翻騰,此情此景,似乎醞釀著什麼,又說不上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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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36:最終章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Fri Apr 21 18:48:55 2000)

台北愛情故事 (36) : 最終章


by plover@i.am Jan-29-1996 (Revised: Apr-21-2000)

***********************************************************

在見與不見之間距離多少?
隔著一片淚光 看你在雲裡雲外走著
一陣冷冷如藍鐘花的香雨
悄然落下
-- 周夢蝶。絕響

***********************************************************

海濤慢慢漫上腳踝,有份沁骨的冰涼。妳依舊俏立在水中,淡紫色的
洋裝,像支綻放在夜色的幽蘭。感覺再也掏不出什麼說辭,可以回答
妳的詰問。詞窮的恐懼。

害怕妳站得越來越遠。害怕將永遠失去妳的身影,遺忘妳的體溫。

妳的臉上掛了兩條淚痕。略帶蒼白的臉在夜風中是如此嬌小柔弱。這
眩然悽清的神情,是多少次入夢的記憶?

往事一幕幕映上心頭。

想起妳梳辮子的樣子。第一次留長頭髮的樣子。送妳的八十元的木製
魚形髮夾。妳一直捨不得用一直到妳剪了短髮。

總是這樣吧。一直捨不得的心情。只是妳捨不得這兩支魚髮夾。就捨
得下雙魚座的我嗎。

錯了錯了。魚的髮夾可以整理妳的頭髮。雙魚的我卻是亂了妳的心
情。妳終於還是剪了頭髮。為了是不再用我的髮夾。還是不願再次想
起我?


心在悸動著,似應和了某個奇異的和弦。微微振動著,振幅越來越高,
胸口氣悶,喉頭卻像哽了顆球般。

再次擁緊了妳確認是妳的身軀妳的體溫。我迷失太久。這是重溫還是
幻夢。害怕這是夢所以緊閉了雙眼,不願意再睜開。


「對..不...起....蘭..真的..對不起...」一陣溫溫的冰涼感滑過臉頰。


我哭了?

防禦許久的自尊崩潰。

有太多的話要說,我卻不說不上來,只是覺得想哭。


像做錯事的小孩,我哭了起來。
要說的就是這些嗎?太多的爭辯都是多餘的。誰對誰錯都是多餘的。
如果可以挽回,我願承擔所有的指責跟罪愆。如果淚水可以挽回什
麼,我將毫不猶豫地釋放出來,到最後一滴,到乾凅見底。

這是我蓄積已久的心的水塘。原本以為結冰固化多時。
妳溫暖的體溫是不是融冰的朝陽?
妳的胸膛是不是我流向的大海?

是要卸去所有的面具、武裝、可笑的自尊。
是要剝下所有的矯飾、矜持、虛偽。
是要褪去所有的厚殼、映繭。

在妳面前,我只是這樣不堪的自己。優柔寡斷,濫情幼稚的自己。
心,感覺慢慢澄清。

是了是了,繞了一圈,回到原來的地方,最初才是最後的終點。
可以停泊靠岸的所在。


是呵~~妳以淚為標點,點去了我的渾沌。


像個孩子似地,靠在蘭的懷中哭泣著。感到她的身體由抗拒、堅持、
而後慢慢適應了我的擁抱。

望著她的雙眸,有一星如月。


我再次吻上妳的雙唇,遲疑了一下,然後交融。有股鹹鹹的滋味,
不知道是妳的淚,還是我的,亦或根本是海風的錯覺。


彷彿是妳我久違的初吻。


潮來潮往,像滔盡了什麼,又彷彿從來沒有帶走過些什麼。



***********************************************************

黃昏。六月的湖邊。金黃色的阿勃勒放肆地開著。
樹鵲嘎哩嘎哩在枝頭上跳躍鬼叫著。

帶著蘭去看喜鵲的舊巢,卻是全無蹤跡可尋。


「咦~~以前還在啊~~颱風來大概刮掉了吧!?」


妻淺笑著瞅著我。聽我這個白頭宮男話天寶遺事。

是呵。時移事往,飛快向前的箭。來不及沈澱的人生,忽忽向前。
舊地重遊,不單人事全非,景物也不依舊了。

陪伴我渡過兩年歲月的舊館早已鏟為平地。籃球場也荒廢了。
大草坪的木棉,依舊不開花。

推著嬰兒車到湖畔。坐下。小晴剛好醒來,吵著要吃奶。
妻忙不迭亦地取出奶瓶。陽光透過阿勃勒投影灑洩,像一陣金色的雨。


「蘭...」

「嗯...」

「我有沒有跟妳說過,阿勃勒還有個美麗的名字?」

「沒有...你跟誰說啦...」 妻笑笑。

「哪有...跟妳說..它又叫金急雨..金色的下得很急的陣雨。」

妻抬頭上望開的滿樹燦然的金黃,同意地點點頭。


遠處一株鳳凰木燒起了滿樹的紅,像火焰一般。這樣炙烈濃厚的情感
固然動人,但如同午後的驟雨,來的急去的快,在豔麗地燒傷雙眼、
燒痛了心後,在夏日結束前,終將化為滿地凋零。


我曾經惑於這樣的豔麗,迷於這樣的激情。深信夏天不會結束,可以
擁有一季的紅花綠葉,永不凋零。一定要苦嚐花果凋零的衰敗跟嚴冬
的寒涼,才相信身邊默默吐著芳華的幽蘭才是最香最美。


許是我幸運吧!?再回首時還有人殷殷盼著。

常在夢中回到過往,生命中每個環節。

回到跟蘭相遇在忠孝東路行人道的那個下午,陽光依舊燦然,
只是多了份青澀的顏色。

回到嘉義車站,那個站在雨中癡情又好笑的自己,抱著一盒化了的巧
克力。

回到跟蘭走在光華橋頭,遠眺火車鐵軌到天的盡頭。

回到布拉格之春。水木咖啡廳。

回到了莉的容顏。回到了過去的...情愛罷!?


我常在想,若是沒有遇到莉,是不是會有其他女子進入我的生命?

我常在想,寂寞是真的難熬?還是放縱自己的藉口?

我常在想,若我是蘭,會不會接納曾經背叛過的我?

每次問她,她總是笑笑,罵我無聊。說她全忘了。
偶爾又會虧我一兩句,特別是要奴役我買什麼禮物給她時。

久而久之,莉反而成了我們的舊友。因為常常提起她,
她已經變成我們過往不可忽視的存在。


口袋裡揣著一張信。是莉寄來的。昨天在辦公室收到的。


『少青:

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她呢?也好吧!?

照時間推算,你們應該結婚了吧!?你還是沒跟我說。

自己想想,也沒給你留下什麼住址,自己從來就是飄零不定的,
也無法給你確實的落腳所在,所以,還是不能怪你吧!?

猜猜我在那裡?

知道嗎?我來到了布拉格。就是那個<布拉格之春>的布拉格?

還記得那部電影嗎?好久了呵~~

想去找湯馬斯跟特瑞莎隱居的鄉村。

心目中他們是一直好好的活在那裡的。電影最後不是他們開進濃霧中
嗎?我相信是濃的化不開的霧,只是一個蒙太奇手法,不是代表一個
結束。


想像自己是莎賓娜,要尋到湯馬斯,嚇他一跳。看他如何被特瑞莎踢
下床、睡客廳。我還可以跟她說湯馬斯還有幾號幾號女朋友,住在那
邊。哈哈~~看湯馬斯如何神氣起來,怎樣,夠變態罷!?哈哈哈~~


報社會派我來歐洲,是個機緣。靠著自己一點語言天份,一路由法國
走過來,跨過德、奧、進入捷克。塗塗寫寫,賺點特約稿費,也補貼
一下自己旅行的開支。看過我寫的稿子嗎?我到過了幾個老城市。其
實歐洲最吸引我的還是一些小城的人文氣息跟藝術氣氛。


此刻的我投宿在一家小旅館,由窗台可以俯見彎彎的河流蜿蜒。時近
黃昏,河上彌漫著薄霧,映出了陣陣金光閃閃。遠處是松林,高高低
低深深淺淺,河對面有人家,煙囪冒出陣陣炊煙。如果把這幅景象剪
下來,活脫就是一張聖誕卡片,只是純白為濃淡不一的綠,點點的紅
跟金黃所取代而已。


窗台種著一株鬱金香,孤傲地在風中搖擺著。空氣中彌漫著陣陣小麥
的香味,還有股平和的氣息。想起個叫做羅蘭巴特的作家。他是不是
寫過這樣的景致?

知道嗎?在這個異國的黃昏,格外想念起以前在學校的種種,
與你的種種。

成功湖的薄暮,是不是也有相同的金黃波光?相同的松林?

空氣中是不是依舊有相仿的花香跟笑語?

常想起跟你在一起的瑣事:跟你小聲地守在烏臼下,你看著白頭翁上
上下下地覓食,我則擔心著最後一枚枯葉是不是就要離枝?

總是害怕這種凋零的景象,害怕這種破敗感。
所以我必要一直尋找著,躲避著,也傷害著...

不說這些了。只想跟你說,這時刻突然想起了你。

看著一家家燈火亮著,有一家是湯馬斯跟特瑞莎,有一家是少青跟慕
蘭吧!?

收到信的時刻在做什麼?吃晚飯嗎?

衷心期盼你跟她能長長久久,相伴一世。蘭沒有問題,倒是你,依舊
花心嗎?年紀大了就要收斂些啦~~站在老朋友的觀點上,還是要勸勸
你的。

住址是你很早前給的,不曉得收得到嗎?不過反正也沒關係,寫過,
也就算了。

我大概還是會一路旅行下去。回台灣的日子大概是明年春天吧!?
這邊的陽光不強,溫吞吞的,令人格外想念起南台灣耀眼的烈日跟滿
眼放肆的綠。

希望來年春天可以去探訪你們。

祝:心怡
莉。旅次於布拉格
06/16/1994



闔上信,一份依稀相識的感覺。桌上一盆螃蟹蘭開的鮮艷,微微蕩著
枝條,好像在點著頭。試著去思索著與莉的過往。昨日夢已遠。


蘭也看了信。因為信,蘭想來看看這裡,看看我跟她講過多遍的舊遊
之地。


夢過、來過、走過,不曉得自己何以會有這樣一段出軌。跟蘭平靜地
託出以前種種,或許已經沈澱歸檔,除了一點點悸動,再也沒有波濤
洶湧的激情,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

舊遊如夢空斷腸,沒有斷腸的愁緒,只是當時已惘然。


牽著妻的手,推著嬰兒車,慢慢沿湖邊踱著步。成功湖湖水拍擊著湖
岸,幾隻雨燕在掠過湖上低飛著。


我常回到那個海邊,在夢中。

有時夢見蘭就此化為海的泡沫,消逝在風中。每於午夜瞿然夢醒,汗
流浹背;翻身見妻安然睡著,就向她緊挨了過去,有種解脫噩夢的快
意。時日一久,噩夢逐漸不見代之的是藍天白雲。


回憶著再次擁著蘭的感覺。往事起起伏伏,盡付風中。像被海滔洗過
的礁石,姿態不變,多了歲月的刻痕,坑坑洞洞更多,看似更脆弱了。
但也有了苔蘚生長,有了蟹蝦棲身。不再是枯石,而是有了生命滋延
的所在。

因為有過裂痕,知道這樣的痛。所以更加小心翼翼珍惜,不再使它再
次受傷、碎裂。

因為有了滔洗擊打的經驗,更懂得去包容生命中必然的缺憾與不安,
是相濡以沫的扶持,一同走過的珍惜跟堅持。


遠處草坪有幾隻風箏飛著。牙牙學語的小孩跟大人親奔逐著,嘻笑
著。低頭望著沈睡的小晴,我的女兒。

孩子,再過幾年,妳當能走、能語、能跑、能跳。我當要與妳,跟媽
咪,一起奔逐於草原上。我將教妳,天空為什麼是藍的?紅花跟綠葉,
是為了什麼而紅而綠?阿勃勒其實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金急雨...


我將與妳同習,如何去愛人,去愛這個世界。


我曾經一度失去了這個能力。貪戀地把手邊紛沓的情感都處分成愛
情。我曾一度忘卻愛情的背後,有個更大的叫做承諾跟信守的東西。
我曾一度以哭為笑,以淚為歌。

我將與妳同習,把我學自他人跟自己體會的,全教給妳。

知道妳必會跌倒,在學步的時刻,但我會教妳慢慢來,一步一步走。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我將把這美麗的黃昏指給妳看,教妳念一首詩,一位叫做莉的阿姨教
過爸爸的詩。


成功湖瀰起了陣薄暮,映出了陣陣金光閃閃。湖畔的松林,高高低低
深深淺的綠,風吹過的松濤跟嘯聲,是似曾相似的景致。我轉頭看妻,
她正對我笑著。我們都看到了啊!


晚風吹來,烏臼搖晃著枝影點著頭,彷彿為我許在風中的承諾背書。


-- Fin --


--
by Plover(風鳥茶太來)
======================================
我於今日 不自惜身 但離所愛 心憂愁爾
是身不堅 可惡如賊 一切難捨 不過己身
=======================================
Plover s Nest 實驗網站 http://i.am/plover
--
☆ [Origin:椰林風情] [From: pc5.coretech.com.tw] [Login: 54] [Post: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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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loverOLD@Palmarama (※風鳥※茶太來) 看板: Story
標 題: ※台北愛情故事(修訂版)後記:給時間以時間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Sat Apr 22 14:33:43 2000)

台北愛情故事後記 : 告別繽紛。迎接金黃


by plover Jan-30-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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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不明下落的
 我底少年,驟然
   閃現
在我的門前
清晨。遲退的月在謝幕
   那是冬天

冬天。遲遲的月已隱逝
 我蕭然如小劇場的
前院
 我的年少-他使我流淚-
輕輕地,他說,他無意依皈
 這次的回返,只是
背叛前一次的背叛

              --林冷。清晨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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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寫完了,要說一兩句話吧!?

感謝也好,預告也罷,或是說說是什麼樣的心情跟動機,要去寫這樣
的故事?

妳又俏皮的問:這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少青是你嗎?

望著妳眨巴眨巴的眼,渴望尋找答案的神情。我不忍抖抖衣袖,告訴
妳全空了,全空了,答案全在風中。我在湖畔徘徊,嘗試著要搜索出
所有記憶,回到那樣的時空,回到開始打"台北..."第一字的心情。

我已遺忘。喚不回這樣的心情。

我回不去。再也回不去。


我只能告訴妳,現在我在想些什麼?我揣摩著過去我或想著的事,或
想說出的心情,保持沈默的結果,在嚥下了千言萬語後,竟無一字可
說。

妳不曾冷冷地說:『就像一杯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過去。』


心情像陳釀,有點醺然又帶點酸澀,只是我再難想像枝頭新綠的繽紛
跟離枝落土的苦痛。日子隔的太遠,自己有意無意地拉長書寫的距
離,期望可以更客觀地看待這樣的心情。退呀退呀,終於退到了一個
安全的距離,可以放心大膽的遠觀,卻發現景物早已模糊,人兒早已
沓然。心情,淡去死去。僅能縫補修綴,少不了美化跟遺漏,善意及
惡意地。

心靈像個篩子,漏掉的比留下的多,層層篩去過濾後,到底剩下什麼
面目,惟己可知。

是急切的心情罷!?

想記下、寫下什麼。懼怕身邊流過的太匆匆,好像時間的流動會滔盡
身邊所有一切,好友、親人、季節、生活...

迷信文字可以為時間的見證。在最焦慮跟無聊的時刻。天天上BBS,
沒事打開pager,看看什麼人找來。等待、等待,生活只是等待,等
待論文結果嗎?等待畢業嗎?然後呢?自己也不知在等待什麼?

(妳眨巴眨巴眼說:等著釣美眉,對不?再丟給我曖昧的笑)

是那麼一天,自己百無聊賴地看著post,然後讀到了妳的post。

(妳又笑:我?是呵~~當然不是妳,是"妳"。)

是什麼的心情呢?

是在花東海岸一間國小,聽見破舊的教室中傳來蕭邦離別曲,跟濤聲
相互激盪著,未見妳的面,已愛上了妳的弦。

是在水邊汲水洗面,瞥見水中野薑花的倒影,背景是錯落的青楓跟藍
天,花浮在雲上,已經愛上妳的容顏,忘了妳是鏡中花、水中月。

是在殘酷的季節,孤寒小館,聽妳娓娓道來,那隻蠍子是如何刺傷了
妳的心(射手又是如何撕裂了妳的形骸),淚痕不比墨痕多。我以為,
那是愛情;我想,可以讓妳避避感情的風寒。

然後說:或許澄清靜滯的心湖所缺的,就是那麼一點點漣漪,一點點
清風,在吹皺的湖面上。彷彿能憶起年少歲月的雨暴風急,不確定卻
是充滿激情希望的年代。


妳說:愛情沒有全盤皆贏全盤皆輸。

我說:自己在夢碎的霎那,彷彿長大了一點點。

妳說:蠍子螫傷了妳讓妳心痛破碎。

我說:生命本是苦少樂多,痛楚只會讓我們更清楚嚐知生命的滋味。

妳說:心如止水不起波濤,如死水乾凅孤絕。

我說:只有生命之水沈澱澄清後,還妳澄清透徹的光亮。

接下來妳全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故事,開始,結束。來得急、去得快
的暴雨。以為自己重新活過來過的風暴。感情風暴。萎謝得比綻開快
速的故事。翻讀著來往的一紙一信,像偷偷翻閱著陌生人的書信。不
能相信在那樣的時光跟角落,有過那樣一段的故事。真的,很短很短
的故事,一集就可以說完,用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的故事。


有想要寫些什麼的衝動。不只記下妳我,還有她,以及我們的青春歲
月的故事。想為自己以「長恨此身非己所有」為藉口,親手埋掉的感
情,寫下一段墓誌銘。

只是沒想到這墓誌銘一寫,竟是如此之長。再回首墓木已拱,一星如
月,昏鴉亂啼,留一箇孤單的靈魂在人世尋尋覓覓,拾揀走過的腳印
跟淚痕墨痕。


這只是一個故事。

少青跟蘭、莉的故事。

沒了心,少了情的湯瑪斯,在特瑞莎跟莎賓娜兩個女子間擺蕩纏縛的
故事。

叫妳莉,因為見妳的時刻是清晨,妳一臉燦然似初開的茉莉。不全然
是預告著莉香的結局。

(記得嗎?我未曾看過<東京愛情故事>,在當時。)


像改寫著一個程式般。取心情為骨,所見所憶為肉,加上傳說。我開
始編織著種種可能,變幻每個環節。在每一個if-else的判斷中選擇,
是生活的投影,也是想像的奔逐。在夢中不能得嘗的心事與渴望,何
妨在故事中改動、幻滅、以及圓滿?

這樣說來,莉不是莉,蘭不是蘭,少青也不再是少青了。

我只是恣意地讓他們活起來,有了自己的性格。妳抱怨少青跟蘭太
像,讓妳分辨不出。必是相處太久的關係,少青心中有個蘭;蘭心中
有個少青。莉在一開頭就打算談場沒有勝算的戀愛。

是不是警幻仙姑已警告過寶玉,一切由來都是夢。寶玉偏要自己走他
一遭,戀他一回。無以如此,無以償黛玉欠他的情淚。無以如此,無
以確知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之下,原來有七彩繽紛的剎那?!

這樣說來,一切又回到原點,是不是空夢一場呢?

我不知道。只是淚流過了,心疼過了。
夢,也該有個痕可以與他人說罷!?

妳嚴肅地說:

『熱火之後,勢必冷酷。
我不認為死灰可以復燃,破鏡猶能重圓。
啊!要怎麼說才更清楚?
所有的故事在一生當中都只能一次。
一次俱足生死。 』

我也不知道。


離開現場越遠,心情越平靜。散步構思著如何去結束這樣的夢,不得
其解。知道每一種結局都有人喜歡有人罵。既然圓的是自己的夢,何
妨做一個樂觀的外插?生活苦汁苦矣,自己嚐久吐久,有種反胃的駭
然。說是媚俗也罷,迎合也罷..


只能說這是一個祝願,不能在生活、在夢中實現的,何妨有個樂觀的
祝願跟期盼?心中其實擬好了幾種結局,最後挑出最甜的。是不忍太
真實太苦澀的苦汁壞了作夢的胃口。

只能說:對不住莉,讓她浪跡天涯。

莉是少青心中永遠的痛。永遠的痛。

給少青的不只是一首詩,還有作夢的想望。


又看到妳冷酷地預言著: 『深情為序,必有痴恨為跋。』


自己從來不敢為自己的故事寫序。對於一份還在醞釀、尚未成形的心
情,我如何用言語去概括、去論述?像匹脫韁的馬,自己只是望東一
指,鴻飛那復計東西?只有事後的一點點素描,希望能草出遠颺的心
情,留予他人說夢痕。


<台北愛情故事>是plover第二篇故事。距第一篇故事<往事追憶錄>隔
了三個月。若說<往事追憶錄>是告別青澀歲月的情色之作;<台北愛
情故事>算是要離開校園,告別二十餘年學生生活的一分依戀跟不
捨,也是份濫情的墓誌銘。

期間忙於論文、畢業。斷斷續續寫了半年,篇幅已經無法控制。自己
採取很隨性的寫法,不設進度跟情節,只有大綱。心情也跟主角們流
轉、漂浮。連載期間很感謝各位網友給我的來信指教跟鼓勵。讓初寫
小說的我有了一份信心跟安慰。小說技法跟修辭或有待加強,尤其是
注音輸入,又沒打草稿,語意不通跟錯字必定很多,但卻是心情真實
的告白。

故事可以編織,使心情轉換卻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一直掏出,有種
失血的感覺。自己對於這樣的筆法跟題材,也有了一種微微的倦怠。

想好好休息一下,吸收一些養分。像莉投棲於旅行中,往天涯的盡頭
單飛,或回到少青跟蘭的家,颱風可以颳壞,喜鵲營巢的決心不變。

現實生活的我,只是沈浮於繁雜瑣事中,打算著而立之後應該要作什
麼?經營著築窩納巢的材料。忙碌,似乎是情感的殺手。所以短期之
內,應該不打算寫些什麼。除非有了什麼感覺或嘗試。頂多寫寫日記
跟雜文。<台北愛情故事>是不是最後一篇小說,我也不敢肯定。


只是像所有要嫁女兒的媽媽,總是叮嚀個沒完。早忘了把故事post出
來的時刻,就把演繹、推理、詮釋的部份完全交給了讀者。你們如何
看待,我無可多言。

既是痴恨為跋,當以獻辭作結。痴恨也好,貪愛也好,都已如風中歌
聲,淡淡而去。寒冬將盡,春之繽紛要開展。我再不惑於繽紛的耀眼
燦爛,內心要去追求秋收的飽滿。

告別繽紛,迎接金黃。

把這篇故事獻給 莉。


plover於清華園
01/30/96,點召前夕


補註:
這篇文字中雙括號的部分引用的是多我極喜愛的作家簡媜的句子。



***********************************************************

修訂版後記 : 給時間以時間


by plover@i.am Apr-22-2000

***********************************************************

為了讓此刻星光斑駁
而我愛過
死亡如果不是流浪
音樂是垂直的
我們就水平地躺

--夏宇。給時間以時間

***********************************************************

兩千年四月二十二日。L,我的牽手,三十三歲的生日。距離人生折
返點的三十五歲,僅剩兩年。此刻的她,當在花東某個風光明媚的勝
景自由呼吸著,採集著野薑花,用照相機拍下許許多多的畫面,讓我
分享她這脫韁出遊的日子。


此時的我,正斜躺在女兒旁邊。女兒兀自熟睡,一邊哼哼哈哈的夢囈
著。捷克籍音樂家L.Janacek的鋼琴作品集,Klavierwerke。星期六近
午,明媚的陽光自窗戶灑洩進來。近處的巷弄傳來小孩的嬉鬧聲,還
有白頭翁嘹喨的求偶啼聲。就著我的IBM ThinkPad 560E,我趕在電
池耗盡,女兒醒來,陷入換尿布餵奶的混亂之前,嘗試著去寫出<台
北愛情故事>修訂的心情。


距離這篇長篇文字的完成,四年的時間。看著原版的後記,對著簡媜
警句式的句子自問自答,其實可以聞到股淡淡的憾恨感。是一種對既
成道路不是滿意卻無可倒退的憾恨。畢竟,文人雅士的憾恨,一恨鰣
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離我們生活太遠。人生,除卻愛情之外,親
情有情間的對待、待人處世的關係、甚至工作志向的抉擇,往往就是
如此吧?在欠缺之前,你渴望。擁有了之後,又有微微憾恨。

陣陣細細的聲音,在偶然觸發的時刻,會自心頭湧現:

真的只是這樣嗎?
要是我怎麼樣,就不會怎麼樣了?
還是,要是我不怎麼樣,就不會怎麼樣了?


想這樣的難題跟憾恨,是一再再出現的。只是,多數是細微到無法化
成具體的實踐。通常是,在內心以試算表(當然不是Microsoft版本)
算過幾次之後,在評估種種現實因素與須付代價之後,往往會讓先前
的念頭妄想薄弱無力,然後揮發散逸,然後你繼續擁網值錢(永往直
前,好一個注音輸入法產生的漂亮成語)或得過且過的生活下去。


要去丟棄扛在肩上的,不同時期的包袱,首先要去說服或不理心中這
個試算表。滿足這個充分條件的是,要有足夠的痴傻動力。以前以為,
這是年輕人的專利,畢竟年少輕狂,包袱又輕,是可以瀟灑地棄之執
之的。

只是,慢慢發現,當心中那股動力,或是理想或是信念,或是對愛情
的痴傻執著,能量足以突破現實條件建構而成的能量障礙時,反應自
然發生。這樣的反應或轉向,可以使史懷哲選擇到非洲行醫,使人放
棄高薪收入投入義工的志業,也可使年老入花叢,使人放棄家庭投入
不倫之戀中。

一念之執,其實是不分年齡的。

只是,這樣一念的執著,頻率有多快,能量有多高。因為兩者的乘績,
決定了是否能夠越過能障的所需動能。


在故事中,少青的一念之執,讓他跟蘭錯開,而後蘭的一念之執,挽
救了這段愛情。莉的執念與昇華,縱然將她放逐天涯,卻又何嘗不是
更寬廣的空間。至於蘭的上司以及玫,在這個故事中只是過客吧?代
表的是一種挑戰純粹無雜質愛情憧憬的試煉,也是人生中的過客。要
是在某個環節深入了進去,或許過客不再是過客,故事也是另外一篇
了。

還是覺得作者不應過度詮釋自己的作品,原諒我把這個權力跟任務,
留與所有的讀者吧!?


這次的修訂中,對段落的編排與錯字修正,以及局部的文字潤飾修
改,估計約做了30%的改動。當然,許多網友是以重看的心情來看這
篇文字的,或許還是攝於原版文字最初的攝動感。即使自己,亦保留
了原始版本的檔案。只是對於一個文字創作者,即使是業餘的,也有
必要對自己的文字珍而惜之,並使文字達到心中的那個標準。這是對
自我文字的一個完成。


所以不管是不是狗尾續貂,在不變動故事大架構下,我任自己現在的
情緒心情回到從前,稼接轉換,模擬變造,利用每天下班回家前的時
刻,一日一篇地修訂這篇長篇。在兩個角色變換之間找到了一個間
隙,可以透口氣,可以回到從前,其實是種奇妙的經驗。


當然知道,時移事往。這樣有點老套,沒有手機BB-Call,沒有流行
術語,甚至沒有鐵達尼號的文字,在流行的氛圍下,註定它只能成為
舊雨新知懷舊的所在。但文字創作至此,知道還是一償心願,自我的
完成,是對創作這樣病痛的一種愈合與報償。話雖如此,接到一些新
讀者的來信,仍會使我小小的虛榮心感到一陣滿足。
 

這樣的一篇文字作品,以四年後的眼光重新修訂之,其實有份奇異感
受。在修訂的過程中,發現那個曾經的年少的自我,其實未曾離開,
只是變老了。當時曾經激越的情懷,而今彷彿可以感受餘溫。只是自
已,怕再也無望達到這樣曾經的燃點。這樣的微微憾恨,怕也是對現
實生活的眷戀不捨所造成的吧?


逛書店看到簡媜的最新作品<紅嬰兒>,與自己年輕時曾痴戀的<水問
>時期的她,有著更圓熟而迥異的寫作風貌。昔我往矣,現在修訂文
字的自己,又何嘗是四年前寫下痴恨字句的自己呢?


讀者老愛問相同的問題:這故事是真的嗎?後來呢?

噢~後來呢?

少青變老了,前中年期的肚子長出來了。他在一家公司上班寫程式,
每天中午走去吃飯,回家跟女兒玩,偶爾也跟老婆玩,睡前讀讀書,
然後寫寫日記。

蘭當媽媽了。每在假日時節,愛與少青推著嬰兒車,漫步在成功湖畔。
只是他們的女兒沒有小說中的乖巧,老是不肯乖乖坐車子,愛讓人抱
愛東爬西走。

莉在一個雨後的中午約了少青一起喝咖啡,聊的是工作上的困頓與爸
爸經種種。當時大雨急下,兩人偶而相對無言。一起在人行道上走著,
一如從前。然後少青載了莉去坐車。知道不能回到從前。


女兒已經醒來,必須結束打字,準備尿布奶粉。


故事尚未結束,只是需要時間來完成。

只要給時間以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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