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上,傳來了叮叮的聲音‧‧‧
『那是什麼呢?』
咖啡廳裡,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了一地。
她低垂著眼簾,無聊地把玩著咖啡杯的小湯匙。
白晢的手腕上,多了一條手鍊。
那鍊子,極美。
細細的,綴著小小的碎鑽。
一種低調的美麗。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放下了小湯匙,她伸手觸摸著手鍊。
『很漂亮吧‧‧‧』她近似呢喃地問著。
『嗯,只是,妳怎麼不拿掉鐲子呢?』
她的左手,原本就戴了一只淡綠色的鐲子。
現在加了一條鍊子,感覺太繁複了點。
『這鐲子,拿不得的‧‧‧』
『這是婆婆送的,不能拿‧‧‧』
她還是撫著鍊子,百般依戀地。
『剛結婚時,婆婆便給了我這只鐲子,說是傳家寶‧‧‧』
『從結婚到現在,我也已經習慣了鐲子的存在‧‧‧』
『真要拿,恐怕也拿不下來了吧‧‧‧』
結婚多年的她,不知為什麼,還是有種少女的味道。
乾乾淨淨的,彷彿,時間早就停格了。
或著我該說,像是隱世獨居般,世事皆與她無關。
理論上,她應該是幸福的,而且是人人稱羨的幸福。
但,我卻看見了,隱隱約約鼓動的,哀傷。
那種哀傷,寂寞又安靜,讓人心疼。
『要拿,還是拿得下來的,肥皂水就可以了。』
直覺地,我提出這個很白目的建議。
才出口,就發現自己不該說的,畢竟那是傳家寶。
『嗯‧‧‧我曾試過,但實在太痛了‧‧‧』
『痛到筋骨像是碎裂了般,我沒勇氣再繼續‧‧‧』
『從那次後,我沒再試過拿下‧‧‧』
她說起話來,總帶著漸漸透明的幽幽尾音。
不仔細聽,不小心便會掉了重要的字句。
於是,我更專心聆聽。
『這‧‧‧不就像是婚姻嗎‧‧‧』
『到了最後,不自覺地習慣婚姻的存在‧‧‧』
『真要脫離,就得先忍受那錐心的劇痛‧‧‧』
『而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我是一個,不夠勇敢,害怕改變的普通女人而已‧‧‧』
『但是,我偏偏又愈來愈不快樂,好矛盾‧‧‧』
『久了,我也習慣了這些‧‧‧』
『沒什麼幸福,也沒有不幸福,就是如此‧‧‧』
『直到‧‧‧他的出現‧‧‧』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
那個男人,是不變中的變數。
那個男人,愛她,甚於愛他自己。
『這條鍊子,是他送的‧‧‧』
『美麗得,像是他眼裡溫暖的光芒‧‧‧』
『我好愛,好愛這個屬於他的分身‧‧‧』
『只是,我卻必須時常拿下它‧‧‧』
『畢竟,它是不應該出現的‧‧‧』
『如同我的愛情般,我必須隱藏它的存在‧‧‧』
『當我拿下鍊子,總忍不住想著‧‧‧』
『為什麼鍊子那麼易脫,而鐲子卻如此難以取下呢‧‧‧』
『這個對比,讓我絕望極了‧‧‧』
她淡淡地,笑了。
那笑裡,有著再也哭不出來的眼淚。
靜靜地,蒸發在午後的咖啡氣味裡。
『鐲子和鍊子,不時會碰撞‧‧‧』
『叮叮‧‧‧叮叮‧‧‧』
『我突然驚覺,這只鐲子,好像手銬‧‧‧』
『是啊‧‧‧就是手銬‧‧‧』
『而我,是早就被判了無期徒刑的重犯‧‧‧』
『我的罪,就是愛情‧‧‧』
『原來,禁錮久了後,也不覺得是禁錮了‧‧‧』
『人,就是如此容易習慣的動物‧‧‧』
『習慣和改變,究竟會如何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呢‧‧‧』
『說也好笑,鐲子戴了這麼久,我還沒發現這點‧‧‧』
『直到‧‧‧鍊子的出現‧‧‧』
『我開始想拿下鐲子,卻又害怕那斷絕的痛苦‧‧‧』
『於是,我試著讓鐲子和鍊子並存‧‧‧』
『但,碰撞的叮叮聲,卻時時提醒著我‧‧‧』
『提醒著,愛情的美麗,和禁錮的宿命‧‧‧』
『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最後的低語,輕得幾乎無法辨識。
只見她輕撫著鍊子,像是至寶般不捨。
臉上的笑容,極為美麗。
這時。
她的手上。
叮叮的聲音迴響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