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朋友說的笑話。

有個二楞子到飯館吃飯。
要了一張大餅，沒吃飽，再加一張。還是吃不飽，又再加一張。
直到吃了第十張餅，才覺得肚子充實了。
付帳的時候，他大大懊悔，說：「早知道第十張餅才吃得飽，應該只叫第十張餅來吃就好。」

這笑話含意有點「千金難買早知道」的意味。我們總說：「早知道的話」，似乎當真「早知道」了，那件傻事我們就不會去做。而真相是，傻事其實是累積而成，就像前頭吃的那幾張餅，不把九張吃完，有些事不會顯現，有些事我們還學不到。

笑話都是最明白的東西。所有好笑話都是直指人心的。

人間事唯一法則，大概就只有「累積」兩字，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我們整個人，無論外在內在，也不是一天造成的。

雖然所有的勵志書籍都強調要「把握當下」，似乎我們的毛病是很不當下，但說實話，一切問題之起，多半都因為大家只看當下。小孩不聽話，父母親都覺得他是不知道甚麼時候「變」成的，情侶或配偶之間出現問題，也是不知道甚麼時候「變」成的。講到「變」語意上是一翻兩瞪眼，前一刻是黑的，這一刻便白了。而其實「變」不是那麼斷然與黑白分明，「變」之帶給我們劇烈感，只是因為我們現在才面對面去注視，而一向忽略它層層疊疊累積的過程。

我們都只注視第十張餅，忽略在前面的那九張餅。

席尼˙索南柏 (美國阿茲海莫症最負盛名的專家之一)得了腦瘤，這是神經外科醫師艾倫‧翰彌 (著有手術刀與靈魂：外科醫師與超自然經歷的邂逅)職涯當中，最眾所皆知的一次失敗。因為在切除腦瘤時，嚴重傷害了席的左前葉，並造成席得了失語症。

然而醫學史上的記載顯示，在一些病例中，病人雖然無法說話，但卻可以唱歌。人的中樞神經系統對樂聲的傳輸，竟然和對語言模式的傳輸大不相同，這令醫師感到驚奇。

換言之，左腦前葉局部受損,可能並不會影響到音樂的能力。

於是，我們為席的講稿配了樂曲，席居然也可以啍唱，所以我們設計出在不同的場合唱不同的歌，例如問候、感謝和安慰其他癌症病友時，有各的歌曲。就這樣子，席又多活了八個月，醫師目睹了這個奇蹟，看見的是神經病理學和區域解剖學上的一個奇蹟。

對席尼˙索南柏而言身為神經科醫師的時候，身為阿茲海默權威的時候，甚至有說服力的募款者的時候，他生活想必沒有這樣多歌聲。以歌來代替說話，絕對是迥然不同的人生境界。對席尼˙索南柏來說這就是他人生的「第十張餅」。看上去不錯，但是可想而知，「第九張餅」曾經是難以下嚥的，那是他成為失語病病人的時候。然而不吃下那第九張餅，第十時張餅不會送面前來。

笑話裡也有真理的。我們無法省略每一張餅，如果希望第十張餅可以還我們以充實富足的人生的話。而在吃每一張餅時，如果理解我們所作為乃是一種「累積」或許對於那些個別的「餅」，我們會注視一下，留心一下自己往上頭加的，到底是一些什樣的配料。

註：

摘選 壹週刊494期《第十張餅》

     艾倫‧翰彌 《手術刀與靈魂：外科醫師與超自然經歷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