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景深明亮的眼中發覺的那一犀靈動,帶著不同於普通孩子的憂郁和深邃。那雙眼睛凝視了我一會兒,然後他告訴我說我的眉毛像極了他的父親,在心理診所開業慶典的時候他就有那種感覺。那時,他就站在一邊靜靜地凝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的表情通常是溫和中的冷峻,這是心理醫生固有的神態,然而,在接觸景深的第一時間裡,我的廉價的感情居然因為他的楚楚可憐的入懷一舉而輕易地隨之動容並泛濫了,接觸過不少患者,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至於這份感情一發而不可收拾...當然,這是後話。景深幼年關於父親的記憶是一道紅色的風景。父親總是腰系紅綢、手擲鼓錘上下的擂動,周遭的鑼、 、號敲噪得煞是熱鬧,景深就會身穿紅衣頭扎小辮裹在一群翩翩起舞的女孩堆裡翻跟頭,那可是社區宣傳隊的招牌節目“紅旗飛舞”。看熱鬧的人總會指著景深說︰頂數那個女孩子跳得最好。父親從來沒有要求過景深做什麼,就連文化課也很少過問的,卻在有一年暑假裡將景深扔在了鄉下偏遠山區的戰友家,並美其名曰︰錘煉一下男子漢意志。那會兒,景深的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常常躲在屋角抹眼淚,若不是父親戰友家裡那個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子雪來的安慰和陪伴,他一定會想辦法扒火車回家的。我面前的大男孩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品咂著淡淡的茶水,說起父親時既是激動卻又平靜,也許留在他記憶裡的父親永遠是一道褪不盡的紅色。我說,父親的用意在於你的現下和未來,景深默默地點頭。我知道,那次鄉下的鍛鍊雖不能徹底改變他的性格,卻肯定為他增添了些許陽剛和氣魄,這是他父親的睿智之舉。景深眼裡閃動著按耐不住地興奮與福祉,述說著那段放浪的時光︰他和雪來常去山裡采蘑菇、揪木耳,去大河洗光屁股澡,去果園偷青蘋果,劈柴拉木頭,還幫著村裡的孩子去打外村的孩子。他的皮膚晒黑了,手也起了糨子,臉上一層紅痘痘。晚上,他和雪來同蓋一床被,就互相咯嘰著瘋鬧,甚至比著家伙的大小,玩急眼的時候雪來總是像個哥哥一樣讓著他。景深說那是他第一個男性的玩伴,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因為他童年環境裡周遭通常是那群唧唧喳喳的女孩子...我的情緒跟隨他的話語波動著,也許這話語如同酒酵,它醞釀著氛圍又被氛圍所感染。此刻,我的心裡多了些寬慰,多了些斬獲的喜悅。做為心理醫生能讓他人放下戒備,打開心悱,讓他人把自己當做知己,這便已經是首戰告捷了。不過我知道這只是冰山的一角,就象窗外奔流的車影,來到眼前的只能是飛馳的一瞬...景深微微轉動了一下體子,目光眺投到遠處高樓那些花花綠綠的廣告牌上,似乎他的那些或喜悅或悲傷的故事都藏在了後面...